第14章 高骈身边的吕用之

在淮南节度使的地盘上,吕用之如同一个野心勃勃的权臣,肆意扩张自己的势力。他大张旗鼓地建立衙门,开设幕府,那规模和规格,竟与高骈的节度使府如出一辙。高骈的心腹以及负责重要事务的将校们,都在吕用之的威逼利诱下,不得不听从他的指挥。渐渐地,吕用之行事愈发肆无忌惮,很多事都不再向高骈请示和禀告,俨然成了淮南地区的实际掌控者。

高骈察觉到吕用之的种种僭越之举,心中满是怀疑与不安。他深知吕用之的势力已经尾大不掉,暗中试图夺回自己的权力。然而,吕用之在淮南经营已久,根基深厚,党羽众多,高骈一时之间竟拿他毫无办法。

吕用之也敏锐地察觉到高骈对自己的怀疑,心中十分害怕。他急忙找来自己的同学,前度支巡官郑杞和前知庐州事董瑾,向他们寻求应对之策。郑杞听后,神色凝重地说道:“高骈如今才怀疑你,已然晚了。”

吕用之焦急地追问:“那该如何是好?”

郑杞沉思片刻,缓缓吐出一句话:“曹操有云:‘宁可我负人,不可人负我’。”

第二天,郑杞与董瑾共同写了一封密信给吕用之,信中的内容极为机密,无人知晓其中详情。彼时,吕用之专权独断,处理政事时手段狠辣,军队中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将,大多被他罗织罪名杀害。左厢都知兵马使毕师铎,因自己本是从黄巢那边投降过来的将领,身份特殊,时常感到自身处境危险,仿佛置身于悬崖边缘。

毕师铎有一位爱妾,生得花容月貌,十分娇艳。吕用之听闻后,垂涎三尺,想要一睹芳容。毕师铎对自己的爱妾极为珍视,坚决不允许吕用之的无理要求。吕用之却贼心不死,趁毕师铎外出之际,偷偷跑去窥探毕师铎的爱妾。毕师铎得知此事后,又羞又怒,自觉尊严受到极大侮辱,一怒之下,将爱妾逐出家门。从此,毕师铎与吕用之之间,便结下了难以化解的仇怨。

恰在此时,高骈听闻秦宗权即将侵犯淮南,心中忧虑,急忙派遣毕师铎率领一百骑兵前往高邮驻扎,以防不测。毕师铎接到命令,准备前往高邮。临行前,吕用之却一反常态,对他表现得格外亲善,又是嘘寒问暖,又是赠送财物。这让毕师铎心中愈发怀疑和惧怕,他觉得吕用之如此反常,必定心怀不轨,灾祸恐怕即将降临到自己头上。

毕师铎的儿子与高邮镇遏使张神剑的女儿结为夫妻,两家因此有了姻亲关系。毕师铎心中不安,秘密找到张神剑,将自己的担忧和盘托出。张神剑听后,却觉得毕师铎有些多疑,认为不太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张神剑原名张雄,因其擅长用剑,武艺高强,大家都尊称他为“神剑”。

然而,州府中此时却谣言四起,纷纷传言毕师铎即将被诛杀。毕师铎的母亲听闻此事,心急如焚,赶忙派人给他传话说:“倘若真有此事,你自己看着办,千万不要因为老母和弱子的缘故,有所顾虑,错失良机。”

与此同时,高骈的儿子四十三郎,也一向对吕用之恨之入骨。他想借助毕师铎的力量,让外边的镇将、官吏上疏奏明吕用之的罪恶,好让父亲高骈知晓吕用之的真面目。于是,他秘密派人欺骗毕师铎说:“吕用之近年来多次在父亲面前进谗言,想要算计你。如今,机密文书已经在张神剑那里,你务必小心防备!”

毕师铎听后,心中一惊,急忙找到张神剑质问:“昨夜淮南节度使可有密件送来?咱们是亲家,你为何不告知我?”

张神剑一脸茫然,连忙说道:“根本没有此事。”

毕师铎心中愈发不安,回到军营后,与心腹们商议对策。众人纷纷劝毕师铎起兵诛杀吕用之,以绝后患。毕师铎沉思片刻,说道:“吕用之这几年作恶多端,众人对他恨之入骨,连鬼神都为之愤怒。说不定,上天是要借我之手,除掉这个奸贼。淮宁军使郑汉章与我同乡,当初归顺时担任副将,他也一直痛恨吕用之。听闻我的计划,他定会全力支持。”

于是,夜里毕师铎带着一百名骑兵,秘密前往郑汉章处。郑汉章听闻毕师铎的来意,果然十分高兴,当即发动全部镇兵,又驱使当地居民,总共一千多人,跟随毕师铎前往高邮。

到达高邮后,毕师铎再次质问张神剑机密文件之事。张神剑大惊失色,急忙辩解说:“真的没有什么机密文书啊!”

毕师铎见他如此反应,声音愈发严厉,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张神剑见状,心中激愤,大声说道:“你怎么如此糊涂!吕用之奸邪罪恶,天地不容。况且,他最近用重金贿赂当朝权贵,谋取岭南节度之职,却又迟迟不肯赴任。有人说他心怀不轨,妄图窃据淮南。若让他的阴谋得逞,我们这些人日后还如何能手握刀柄,侍奉他这个奸逆?不如一起活剐了这几个贼寇,为淮海百姓除害,不必再犹豫了!”

郑汉章听后,大为赞同,兴奋地说道:“好!正合我意!”

于是,众人命人拿来酒,割破手臂,将血滴入酒中,歃血为盟。随后,大家一致推举毕师铎为行营使,任命郑汉章为行营副使,张神剑为都指挥使。他们撰写文告,祭祀土地,然后在淮南境内发布檄文,宣布要诛杀吕用之以及他的党羽张守一、诸葛殷等人。

侦察骑兵探知此事后,迅速报告给高骈。然而,吕用之得知消息后,却将此事隐瞒下来,不让高骈知晓。

张神剑心中却有所顾虑,他觉得毕师铎此次行动,成败尚未可知。于是,他请求将自己带领的部队留在高邮,解释道:“一来可以为你们做声援,二来能为你们提供粮食和军需品。”

毕师铎听后,心中不悦,觉得张神剑此举有些临阵退缩。郑汉章见状,赶忙劝解说:“张神剑的计划不错。倘若我们始终同心协力,待事情成功之日,所获的俘虏、财物,大家一同分享。今日,怎能因此产生分歧呢?”

毕师铎这才勉强同意了张神剑的请求。随后,毕师铎、郑汉章从高邮出发,率领军队迅速抵达广陵城下。广陵城内顿时一片混乱,吕用之见势不妙,急忙带领部下精兵,拿出丰厚的赏赐,试图诱惑他们出城奋力作战。毕师铎的军队见状,稍稍后退了一些。吕用之趁机拆断壕堑上的桥,加强城内防守。

这一天,高骈登上延和阁,突然听到城外传来喧扰鼓噪之声。左右侍从急忙将毕师铎叛变的消息告知他。高骈大吃一惊,急忙叫来吕用之询问情况。吕用之故作镇定,缓缓回答道:“毕师铎的军队想要回城,被看门的卫兵阻拦。我已根据情况安排妥当,估计不久他们就会退散。倘若他们还不停止,我便请九天玄女手下的大力士来平定他们,您不必担忧。”

高骈听后,脸色阴沉,冷冷地说道:“近来我发觉你虚妄不实之事太多。你好自为之!莫要让我落得像周宝那般下场。”

说完,神情凄惨沮丧,久久不语。吕用之心中惭愧惶恐,赶忙退了出去。

毕师铎退兵后,驻扎在广陵城北的山光寺。他看着广陵城,见城中精兵众多,心中有些害怕,担心攻不下来,不禁有些后悔。于是,他派遣部下孙约和自己的儿子前往宣州,向观察使秦彦请求出兵支援,并许下诺言,等攻下广陵城,便迎接秦彦前来担任统帅。

此时,毕师铎的门客毕慕彦从城中逃出,带来消息说:“城里人心已经离散,吕用之忧愁窘困。只要坚持围困,不出几日,城必然溃散。”

第二天,天还未亮,高骈叫来吕用之,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吕用之见无法隐瞒,这才如实相告。高骈听后,无奈地说道:“我不想再出兵互相攻打了。你挑选一位温和诚实的大将,拿着我亲手写的信,去告知毕师铎。倘若他不听从,再另作打算。”

吕用之退出去后,心中暗自思忖,如今各将领与自己都有嫌隙,派他们去必定对自己不利。于是,他派遣自己的部属讨击副使许戡,带着高骈的手书、自己的誓言以及酒肉等物,出城去慰劳毕师铎。

毕师铎原本希望高骈能派旧将来慰劳,好借机倾诉吕用之的奸恶,宣泄心中的愤恨。当看到来的人竟是许戡时,顿时大怒,破口大骂说:“梁缵、韩问他们在哪里?竟然派这么个可恶的人来!”

许戡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毕师铎的士兵拉出去杀了。毕师铎又射了一封书信入城,吕用之看都没看,便将书信烧了。随后,吕用之派遣全副武装的士兵一百人前往延和阁拜见高骈。

高骈见此情形,大为吃惊,吓得躲在寝室里,许久才出来,怒声说道:“节度使居住之地,无故派兵闯入,你们想造反吗?”

于是,命令左右侍从将这些士兵全部赶了出去。吕用之见状,心中害怕,从内城南门逃出,还举着马鞭指着城门说道:“我再也不进这个地方了。”

自此,高骈与吕用之彻底决裂。吕用之担心城中壮年会与城外毕师铎的军队勾结,于是命令各个将领在城中大肆搜索壮年男子。无论是朝中的文官,还是普通书生,都被用锋利的刀子逼迫捆绑,登上城墙,分批站立防守。这些人从早到晚都不得休息,吕用之还担心他们与城外有往来,多次变更他们的防守地点。家里人送食物来,都找不到他们在哪里。城中百姓苦不堪言,心中都盼着毕师铎能早日攻进城来。

这天夜里,高骈叫来自己的侄子,前左金吾卫将军高杰,秘密商量应对之策。他安排高杰代理牢城使,哭着勉励他,还交给他亲信五百人,让大将石锷护送毕师铎的小儿子和他母亲的书信,以及自己的亲笔信,前往扬子县交给毕师铎。

毕师铎收到信后,很快送还了高骈的儿子四十三郎,并回复道:“只要你杀掉吕用之、张守一,我绝不敢辜负您的恩惠。我愿以妻室子女作为人质。”

高骈担心吕用之会屠杀自己一家人,便收下毕师铎的母亲和妻子,将他们安置在使院里加以保护。之后,毕师铎请求秦彦派遣部将秦稠率领三千军队,前往扬子县援助自己。秦稠的军队攻打南门,未能成功,又转而攻打罗城东南角,有好几次险些将城攻破。罗城西南角防守的人见势不妙,烧了防御工事,响应毕师铎。毕师铎趁机毁掉城墙,收纳了这些人。

吕用之率领部众一千人,还在三桥北边奋力抵抗。毕师铎渐渐抵挡不住,眼看就要败下阵来。就在这时,高骈派遣梁缵率领昭义军一百多人保护内城。梁缵等人从内城杀出,想要捉住吕用之,交给毕师铎。吕用之见势不妙,打开参佐门,向北逃走。毕师铎见状,纵兵大肆掠夺。高骈无奈,只得下令拆除防备,与毕师铎在延和阁下以宾主之礼相见。

高骈安排毕师铎担任节度副使、行军司马,并按制度加封为左仆射。郑汉章等人也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官职提升。左莫邪都虞候申及,原是徐州的骁勇将领。他前去拜见高骈时,诚恳地说道:“毕师铎的党徒还不多。您趁此时机,挑选以前跟随您的亲信三十人,夜里从校场门出去。等毕师铎发现时,想追也来不及了。然后,您发动各镇军队,再回来攻取府城,这是变祸为福的办法。您务必在这一两天内定下此事,若拖延,恐怕就难办了。我申及也不能再在您左右侍奉了。”

说完,不禁流下眼泪。高骈心中犹豫,最终没有听从申及的建议。

申及害怕自己的话泄露出去,惹来灾祸,于是逃走躲藏起来。正巧,张神剑此时到了扬州的东塘,申及便前往投靠了他。

后来,毕师铎果然分派士兵防守各个城门,大肆捕捉吕用之的亲信党羽,将他们全部杀害。之后,毕师铎进入使院居住,秦稠的宣州军一千人分别守住官吏住宅以及各个仓库。高骈送上公文,请求解除自己所担任的职务,让毕师铎兼管府中的一切事务。

毕师铎派遣孙约前往宣城,催促秦彦赶快渡过长江。有人劝毕师铎说:“你前些时发动军队造反,是因为吕用之等人奸邪残暴,高骈高高在上,听不到看不到,无法区分是非,所以你顺应大家的心意,为地方除害。如今,吕用之已被消灭,军府也已肃清,你应当仍旧侍奉辅佐高骈。只要你总领兵权,发号施令,有谁敢不服从呢?吕用之不过是淮南的一个叛将,只需送一封信到他所在之处,马上就能将他抓住斩首。如此,你外有推崇侍奉长官的美名,内有兼并军队的实利,即便朝廷知晓,也无损你做臣子的节操。倘若高骈明智,定会从内心感到羞愧。倘若他依然如故,那也只是案板上的一块肉,任你宰割。你为何要将这一世功业拱手送给他人呢?倘若如此,不仅会受到别人的牵制管束,恐怕最终还会自相残杀。前天秦稠派兵先守住仓库,对你的怀疑已然显露。况且,若秦彦当了节度使,庐州的杨行密、寿州的张翱岂会甘愿屈服于他?我认为,互相攻占的事端恐怕还没完没了,遭殃的岂止是淮南的百姓?恐怕连你的功名成就也难以预料。不如现在赶快阻止秦彦,不要让他渡过长江。倘若他能揣度自身的安危,必定不敢轻易前进。即便日后他责备你违反协定,你仍然不失为高骈的忠臣啊!”

毕师铎听后,觉得此人所言不合自己心意。第二天,派人四处寻找此人,想要当面质问。那人害怕惹祸上身,竟然再也没有出现。毕师铎便将此事告诉了郑汉章,郑汉章听后,感慨道:“这真是个有智谋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