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武节度使李国昌的儿子李克用是这个沙陀骑兵的副兵马使,此时就戎守在蔚州。
这冬日的蔚州,寒风凛冽,吹过营帐发出呼呼声响。李克用正在与麾下将领们商议军情,他身形魁梧,独眼闪烁着锐利光芒,那别号“李鸦儿”的他,在军中以勇猛著称,军队也被称为“鸦军”。
“如今这天下,愈发混乱了。王仙芝、黄巢的起义军四处攻城略地,朝廷焦头烂额。咱们沙陀军,也该思量下一步该如何。”李克用声音低沉,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将军,依我看,这正是咱们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一位将领附和道。
李克用微微皱眉说:“莫要急着下论断。虽说朝廷式微,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们沙陀军,向来对朝廷忠心耿耿。”
此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一名士兵匆匆入帐,单膝跪地说:“将军,云州沙陀兵马使李尽忠派人前来,说有要事相商。”
李克用与将领们对视一眼,说:“让他进来。”
来人是康君立,他神色匆匆,进入营帐后,抱拳行礼说:“克用将军,听闻大同防御使段文楚,削减我等军士粮饷,执法又严苛,军中将士们怨声载道。如今天下大乱,正是我等起事的好时机。将军勇猛,令尊大人功劳大官位高,若我们辅佐将军,定能平定代北,成就一番大业。”
李克用面色一沉,说:“康君立,你这是要谋反?方今天子在上,行事需遵循朝典。况且我父还在振武,此事我需先告知他。”
康君立连忙说道:“将军,机密之事已泄露,若再迟疑,恐生变故。如今哪有时间向千里之外的振武请示?”
李克用陷入沉思,片刻后道:“此事干系重大,我需再斟酌。”
康君立走后,帐内将领们纷纷议论起来,说:“将军,我觉得康君立所言有理。这朝廷如今自顾不暇,咱们若不把握机会,更待何时?”
“不可,咱们沙陀军世代受朝廷恩泽,怎能轻易反叛。”也有将领提出反对意见。
李克用摆了摆手说:“都别吵了。此事我自有主张。”
而在云州,李尽忠早已按捺不住。他召集麾下牙将,一脸决然地说:“段文楚那厮,实在可恶。如今朝廷无力顾及,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今晚,便进攻云州防御使府牙城,拿下段文楚,迎接克用将军。”
“好!我们都听您的。”众牙将齐声应道。
当晚,夜色深沉,李尽忠率领牙兵,悄悄靠近云州防御使府牙城。城墙上的守卫发现动静,刚要呼喊,便被利箭射倒。牙兵们如潮水般涌入,迅速控制了局面,将段文楚和判官柳汉璋抓了起来,关进监狱。
李尽忠一边派人去通知李克用,一边暂代大同军云州政务。他对身边人说道:“克用将军一到,我们便将这段文楚交给他处置,让他担任大同防御使留后,我们也有了主心骨。”
李克用接到消息后,心中五味杂陈。他深知这一步迈出,便再无回头路。但看着麾下将士们渴望建功立业的眼神,又想到如今混乱的天下,最终还是决定率领军队前往云州。一路上,不断有士兵前来投奔,到达云州城下时,军队已将近一万人,李克用将他们都屯驻在斗鸡台下。
李尽忠见到李克用到来,赶忙迎上前去,献上符节印信说:“将军,这云州如今需要您来主持大局。段文楚等人已被关押,听候将军发落。”
李克用看着手中的符节印信,长叹一声说:“事已至此,我便暂且担任这大同防御使留后。但我们需向朝廷递表,说明情况,希望能得到朝廷的谅解。”
然而,朝廷接到奏表后,一片哗然。皇帝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说:“李克用这是要造反啊!李国昌,你身为振武节度使,看看你儿子干的好事。”
李国昌赶忙出列,跪地请罪说:“陛下,犬子鲁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臣愿带领本道兵前去讨伐他,绝不会因私废公。”
皇帝思索片刻说:“先看看吧。朕先任命司农卿支详为大同军宣慰使,前往云州详查,看看能否安抚李克用。李国昌,你也去告知李克用,让他要以礼迎接宣慰使,朝廷会另行任命他官职,只要他肯归顺。”
与此同时,朝廷还任命卢简方为振武节度使,改任李国昌为大同防御使,试图以此来化解这场危机。可卢简方在前往振武的途中,却不幸病逝。
而李国昌接到任命为大同防御使的诏书后,心中大怒。他将诏书撕毁,还杀了监军,拒不接受任命,说:“朝廷如此安排,分明是不信任我。我父子二人,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如今却遭此猜忌。”
于是,李国昌与李克用合兵一处,进击遮虏军,直向宁武军和岢岚军进发。朝廷得知消息后,急忙调集义成、忠武、昭义、河阳各镇的军队,前往晋阳,抵御沙陀军。
晋阳城内,河东节度使窦浣正愁眉不展。他看着麾下的将领们,无奈地说:“沙陀军来势汹汹,我们该如何是好?如今府库空虚,军饷都难以发放。”
“节度使大人,要不我们先调土团去代州防卫,暂解燃眉之急?”一位将领提议。
窦浣点了点头说:“也只能如此了。就任命都押牙康传圭为代州刺史,带领土团一千人前往代州吧。”
然而,土团到达晋阳城北时,却突然停滞不前。他们聚集在一起,大声叫嚷着说:“我们要优厚的赏赐,否则绝不前进。”
窦浣得知消息后,大惊失色,赶忙派马步都虞候邓虔前去安抚。邓虔来到土团面前,好言相劝说:“弟兄们,如今局势危急,大家应以大局为重。待击退沙陀军,朝廷定会论功行赏。”
“哼,少拿这些话糊弄我们。没有赏赐,我们就不走。”
土团士兵们根本不听,一拥而上,就将邓虔凌迟处死了,还用木板抬着他的尸体进入节度使府。窦浣和监军吓得脸色苍白,赶忙亲自出来安抚土团士兵,答应每人再发三百文钱和一端布。押牙田公锷亲自给乱军发放钱和布,却被土团士兵劫持,要求他作为都将带领大家开赴代州。窦浣无奈,只得向商人借了五百串钱,交给田公锷作为军费开支。
朝廷得知此事后,认为窦浣无能,便任命前昭义节度使曹翔为河东节度使。曹翔一到晋阳,便将土团中杀死邓虔的十三人抓起来杀掉,然后带领军队前去救援沂州。但在行军途中,曹翔突然间去世,昭义军顿时大乱,开始在晋阳城大肆抢掠。
城中百姓愤怒不已,纷纷组织起来抵抗。一时间,晋阳城陷入混乱,喊杀声、哭叫声交织在一起。朝廷无奈,又诏令李钧为河东节度使,带领昭义军同幽州节度使李可举、吐谷浑酋长郝连铎、白义城沙陀酋长安庆、萨葛酋长米海万,合兵于蔚州讨伐李国昌父子。
岢岚军城内,守军见沙陀军来势凶猛,竟然打开城门接应他们。沙陀军于是与岢岚军合兵一处,进击石洲。朝廷赶忙诏令河东宣慰使崔季康为河东应节使,派遣军队前去救援。因此崔季康就和河东节度使李钧与李克用在河谷展开了一场大战。战场上,喊杀声震天,双方士兵浴血奋战。但最终,河东、昭义两镇兵不敌沙陀军,被打得大败而溃,李钧也在战斗中战死。
昭义军残部逃回代州后,仍不知收敛,继续抢掠。代州百姓忍无可忍,奋起反抗,将大部分乱兵杀死,残余的士兵则从鸦鸣谷一路逃回了上党。
河东的军队到达静乐时,士兵们也发动了叛乱,杀死了孔目官石裕等人。崔季康逃回到晋阳,都头张锴、郭昢带领行营兵攻击晋阳东阳门,进入节度使府又杀死了崔季康。
朝廷无奈,又任命邠宁节度使李侃为河东节度使,并赦令赏赐河东军士军饷。但孔目官王敬执法不公,引发牙将贺公雅部下士卒叛乱,他们焚烧抢掠晋阳三城,还将王敬抓起来送到马步司。
李侃和监军赶忙出来慰问告谕,应乱兵要求在衙门前将王敬杀了,这才使乱兵暂时安定下来。但河东都虞候却在每夜秘密捕捉贺公雅部卒中作乱的人,将他们全家都杀掉。于是余党近百人号称“报冤将”,在晋阳三城大肆劫掠,还放火烧了马步都虞候张锴和府城都虞候郭昢的家。
李侃无奈,只得下令:“如今军府不安,为了稳定军心,任命贺公雅为马步都虞候,将张锴和郭昢抓起来送到牙门前处斩,并将他们的家属流放到外地。”
张锴、郭昢在临刑时,泪流满面,大声呼喊:“我们所杀之人,都是根据捕盗司的秘密命令行事。如今却被冤屈而死,难道就没有正直勇敢的人站出来为我们做主吗?”
此话一出,军士们顿时又大闹起来,将张锴和郭昢抢回都虞侯司。李侃见状,只得又下令恢复张锴和郭昢原来的官职,将他们的家属招回。然后把捕盗司元义宗等及三十多家人都抓了起来,全部杀掉,军城这才渐渐安定下来。
后来,河东节度使李侃由于军府多次发生变乱,借口有病,请求回朝就医。朝廷同意了他的请求,征调李侃回到京师。李侃从晋阳启程不久,朝廷随即又任命东都留守李蔚同平章事充行营河东节度使,又任命供军需副使李绍暂为观察留后,监军李奉皋暂为兵马留后。
一直到李蔚去世,朝廷又任命河东行营司马、雁门关以来制置使康传圭为河东节度使。康传圭从代州赶往晋阳,到达坞城驿时,张锴和郭昢前去迎接,却被康传圭用乱刀砍死,康传圭到达军府后又把他们的家属都杀了。
康传圭在任期间,只晓得使用严刑峻法,复仇抱怨,还抢夺富人财物。他派遣前遮虏军使苏弘轸去攻打还在太谷的沙陀军队,苏弘轸到达秦城时遇上了沙陀军,被打败后退了回来。康传圭大怒,竟将苏弘轸杀死。
此时,沙陀军已经退回到代北,康传圭又派遣都教练使张彦球带领三千人马去追击他们。张彦球的军队到了百井,士卒却突然发生变乱,转头向晋阳进发。康传圭得知后,关闭城门抵御乱兵。乱兵一怒之下,从西明门攻入城内,杀死了康传圭。监军周从寓亲自出来慰问晓谕,乱兵这才安定下来。
朝廷听到这个消息后,连忙派遣使者宣慰道:“杀节度使的事情是出于一时的激愤,大家应当安定下来,不要再忧愁恐惧了。”
自康传圭死后,河东局势更加混乱,骄兵悍将横行。朝廷无奈,只得从朝中调派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郑从谠充任河东军节度使,还让他自己选择属官。
郑从谠到任不久,面对晋阳新乱之后,每日杀掠不断的局面,开始施展手段。他表面待人温和,实则个性强硬,多谋善断。对于那些想做坏事的将士,郑从谠常常能在事先发觉并将他们杀掉,一时间,坏人都恐惧屏息,不敢再肆意妄为。
而对于善良的人,郑从谠则安抚接待,毫不猜疑。他知道张彦球有谋略,百井兵变并非他本意,于是只查出首先倡乱的人处以死刑,对张彦球则加以安抚晓谕,还将兵权交给了他。
“张将军,我知你有能力,也知你对这军府忠心。如今这河东局势,还需你多多出力。”郑从谠对张彦球说道。
张彦球感动不已,跪地谢恩说:“大人如此信任末将,末将定当为大人效死力。”
在郑从谠的治理下,河东军队逐渐安定下来。而此时,沙陀军队进入雁门关后,二万余人逼近晋阳,侵扰沂、代二州,继而攻占太谷县。朝廷派遣汝州防御使博昌人诸葛爽,赶忙率领东都防御兵救援河东镇,任命太仆卿李琢为蔚、朔等州招讨都统、行营节度使。李蔚当时带领军队一万人正驻扎在代州,与卢龙节度使李可举、吐谷浑都督郝连铎共同讨伐沙陀军队。
李克用派遣大将高文集驻守在朔州,自己带领部队在雄武军境内抵御李可举。郝连铎派人去劝说高文集回到朝廷,高文集思量再三,最终将李克用的将领傅文达抓了起来,同李克用的族父沙陀酋长李友金、萨葛都督米海万、安庆都督史敬存一道,都向李琢投降了,并且打开城门迎接官军。
李克用得知消息后,大惊失色,连忙从雄武军境内带领军队回来。李可举派遣行军司马韩玄绍在药儿岭设伏拦击,李克用的军队猝不及防,一下被杀死了七千余人。在天雄军境内,又有一万人战死,李尽忠、程怀信都在这场战斗中战死。
随后,李琢和郝连铎合兵进攻蔚州,驻守在蔚州的李国昌抵挡不住,被打得大败,部众四散而逃。李国昌和李克用及其宗族亲信,无奈之下,都向北逃入到鞑靼境内。
在鞑靼境内,李克用常与鞑靼豪帅们一同游猎。他弯弓搭箭,箭无虚发,放置的马鞭、木叶或是悬针作射靶,皆被射中。豪帅们纷纷竖起大拇指,对他的箭术佩服不已。
到了夜晚,众人围坐在一起饮酒。李克用喝到半酣,长叹一声说:“我李克用得罪了天子,本想为国家效忠,却不能实现。如今听说黄巢向北打来,定会给中原地区带来大祸。哪天若天子能赦免我的罪过,我愿与你们一同到南方去,共立大功。人生在世,能有多少时间,谁愿意在这沙碛之地过一辈子啊!”
鞑靼豪帅们听了纷纷点头。他们看着李克用,心中也对这个豪爽勇猛的汉子多了几分敬重。而李克用在鞑靼的这段日子,也在暗暗积蓄力量,等待着一个重新崛起的机会,再次在这混乱的唐末舞台上,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