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职责

公元前1501年,佩雷特季,依皮普月,第17日,

上埃及,权杖之都·瓦塞特

当登丰节宴会结束时,已是次日的凌晨。

入夜,莫叶塔蒙已是瞌睡连篇,她下意识地仰首望望满天璀璨碧莹的繁星,问起来内臣护卫长:“辛安达,现在是几时了?”

辛努塞尔特打了个千,恭恭敬敬道:“回太后,现在已是二更天了!”

莫叶塔蒙略带伤感地叹息道:“许是人一老,就不中用了,也禁不起这样的热闹。这折折腾腾一整天,我也是累得不成样子!这精力果真是不如从前年轻时旺盛了!”

辛努塞尔特笑眯眯地奉承道:“太后,您这是哪儿的话?若将埃及的所有女子都比作那伊特鲁河里的睡莲,太后就是那最娇艳欲滴、倾国倾城的一朵,开得正是艳呢!”

莫叶塔蒙听罢,啧啧称赞起来:“瞧瞧,在法老身边当差的人就是不一样,辛安达这巧舌如簧的,说话真叫人舒服!”

图特摩斯也是顾着太后的感受,善解人意道:“王嫂既然是累了,不如早些回宫安置。今日的宴会就到这儿吧,咱们改日再聚!”

莫叶塔蒙微笑着点点头道:“那就依法老所言,大伙儿就都散了吧!”

众人连忙起身,屈膝颔首,齐声道:“是,奴才、微臣告退。”

图特摩斯和莫叶塔蒙与众宾客一一道辞,又禀退了左右。偌大宽敞的宴会厅里只是空荡荡地剩下法老,太后与泰芙努特三人。静淡的桂影如流水般,自薄薄的云层里倾泻而下,撒遍了宫室的每一个角落,别有一番赏心悦目的感觉。

见宫妃命妇们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泰芙努特便谦卑地向法老与太后行了礼:“太后,陛下,夜深了,还请您二位早点休息,奴才先行告退!”

可一直默不作声的莫叶塔蒙这下开了口,神神秘秘道:“贵妃请留步!”很显然,太后的用意可不是叫法老和贵妃来欣赏月色。

泰芙努特无法揣摩清楚太后的意思,虽然心存疑虑,但还是答应了下来:“是,奴才遵旨!”

在确保一切无虞后,莫叶塔蒙终于打开了话匣子:“法老,你说吧!”

图特摩斯好像一早便明白了太后的想要说的话,忙笑呵呵地曲意逢迎道:“王嫂举荐的新人雷利诺泰特,寡人一定会好好待她,必定不会亏待了分毫,还请王嫂放心!”

可莫叶塔蒙听了图特摩斯的保证摇了摇头,开门见山道:“法老是何等冰雪聪明的人,如果我只是为了这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儿,我也不必叫你和贵妃大半夜留下来,在这儿白费口舌了!”

图特摩斯也不知道太后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脸茫然道:“王嫂有何指教,还请明白示下!”

莫叶塔蒙一看都是自家人在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开始宣泄起心中堆积了许久的不满:“雷利诺泰特年轻,博学多才,又机敏聪慧,我为什么要担心她不会讨法老喜欢呢?倒是我那个王妹雅赫摩斯,一直是个孤僻的性子,我行我素,放纵任性,从来没有一点儿长进,这样下去要如何管理好后宫,如何担得起她王后的职责?”

泰芙努特打起了圆场,直言不讳道:“太后言重了,昨晚的不愉快,您不能责备王后主子,主子她只是——”

“看看,还有人替她说话呢!”莫叶塔蒙冷嘲热讽道,“怪不得雅赫摩斯现在变本加厉,性情越发乖张,连妒忌怨恨这种德行有亏之事,都敢目张胆的写在脸上了!身为王后,身为后宫之首,她应该明白,不仅自己要为法老生儿育女,更要把其他嫔妃的孩子视为己出。况且,穆特内芙尔特的女儿是王长女,虽是庶出,但依照宫规祖制,册封和硕公主那是迟早的事儿,妮斐勒凯布又饶着是奈巴蒙的亲侄女,奈巴蒙乃阿蒙神第一先知,曾经是法老的继位竞争强敌,即便失败,现如今也是权倾朝野,几乎与法老平起平坐,一旦他有谋逆之心,就连咱们皇室也是拿他无可奈何。雅赫摩斯这样歧视妮斐勒凯布,无异于激化法老与神庙势力之间的矛盾,这只会让法老更为难。”

看着法老与贵妃二人不言不语,莫叶塔蒙大发雷霆,继续喋喋不休道:“法老,如果我是你,看雅赫摩斯如此不争气,也早就废了她的王后之位了!”

“王嫂,您真的不能怨王后,她也不容易。”图特摩斯心情沉重,愧疚道,“都是寡人对王后不够关心,才惹得夫妻之间心生嫌隙,有些事情合该一早就让雅赫摩斯知道,却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刻意隐瞒了真相直到今日,其实这都是寡人的过错,现在想起来真是追悔莫及啊!”说着,法老唤来了辛努塞尔特,并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内臣护卫长听罢便打了个千,匆匆离去。

不过一会儿的时间,辛努塞尔特就返回了宴会厅,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盒。他鞠上一躬,轻声道:“陛下,您叫奴才找的东西,奴才已经带过来了!”

“好,放在这里,你退下去吧!”图特摩斯平静地答道。

辛努塞尔特打躬作揖:“是,奴才告退!”

待辛努塞尔特离开后,图特摩斯走近泰芙努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贵妃,这些年来,王后待你如何?”

“王后主子待奴才恩重如山,自是不必言说的!”泰芙努特不假思索道。

“六宫里这么多人,只有你是本王的结发妻子,也是本王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人。”图特摩斯坦诚道,“所以本王思来想去,有些事情本王希望你能去做,当然也只有你去做最相宜!”

泰芙努特感动至深道:“陛下,奴才与您相伴二十七载,最盼望的就是与您心愿相通。陛下既然如此信任奴才,您有任何吩咐,奴才都乐意为您分忧!”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图特摩斯如愿以偿道,“你把这个紫檀木盒交给雅赫摩斯,嘱咐她心情平复后,一定要打开看一下。本王相信,王后知书达礼,一定能明白本王的苦心!”

“是,奴才愿尽力一试,努力化解您与主子之间的嫌隙!”泰芙努特唯命是从道。

“去吧,本王等你的好消息!”图特摩斯喜出望外道。

“法老后宫中的嫔妃们,就属泰芙努特最识大体,懂规矩,这么多年帮助雅赫摩斯打理内宫琐事也是井井有条,颇有心得!”莫叶塔蒙一板一眼,语气极为坚定道,“传旨六宫,晋封贵妃泰芙努特为王贵妃,位同副后,为众妃之首,赐协力六宫之权!”

泰芙努特听闻太后的话,立刻受宠若惊地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太后,奴才出身微寒,资历尚浅,能得众神眷顾,伺候在陛下身旁已经是此生最大的福气,哪怕只是妃妾的身份,奴才也是心甘情愿的。所以,实在不配晋封为王贵妃,还请您收回懿旨。何况,依照本朝祖训,王后尚且健在之时,后宫王贵妃之位必当开缺,否则,奴才身为王贵妃,几乎与王后两宫并尊,那可是对主子的大不敬啊!”

“你不要妄自菲薄,你是法老的结发之妻,这王贵妃是你应得的名分,我想,我的观点法老也是赞同的。”莫叶塔蒙微笑道,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温情,“贵妃,你与王后情同手足,雅赫摩斯是性情中人,有些事儿她未必能做到尽善尽美,管理六宫事物的大权,她更是无法时时刻刻掌握在自己手里。因此,有你在她身边帮衬着,我也是心里踏实的!”

“太后,有您这句话,奴才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泰芙努特恭行三跪九叩大礼,郑重谢过恩后,躬身告退。

泰芙努特自宴会厅出来后,并未立刻回宫休息。

作为雅赫摩斯的好友,泰芙努特是真的挂念着雅赫摩斯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为的不止是图特摩斯和莫叶塔蒙的嘱托,更是因为她与雅赫摩斯那比山高,比海深的情谊。

她独身一人,只带了一名贴身侍女,在青石板铺就的长巷上漫步,此夜正值满月,那静谧清幽的月华星辉透过浓密的树荫,稀稀疏疏地洒了下来,映得天地间一片银白色的光华,让人不禁陶醉。

不知不觉,蓝莲圣宫那高大壮丽的建筑物便映入了泰芙努特的眼帘。

泰芙努特驻足沉思片刻后,唤侍女上前叩阁。前来应声的是安赫提蒂,见了贵妃大驾光临,她立刻屈膝毕恭道:“奴才给贵妃主子请安!”

“免礼!泰芙努特温和地笑道,“王后主子安置了吗?”

安赫提蒂惆怅道:“回贵妃的话,王后主子一直以来都很晚才安置。其实,自从公主离宫后,主子便一直食不下咽、寝不安席,快六年了,主子深夜里常常独自一人在院子里枯坐到到天亮,奴才无论怎样劝,也无济于事。陛下前几日颁布了册封王长女殿下为和硕公主的旨意,主子更是抑郁寡言,奴才曾多次问主子到底有何心事儿,可主子却什么也不肯说……”

“唉,这么下去可不是个事儿呀!”泰芙努特哀叹道,“你去通传一声,就说我来给主子请安来了!”

“是,奴才明白,请贵妃殿下稍等!”安赫提蒂略施一礼,速速离去。

此刻,雅赫摩斯正坐在床头,将一柄镶有红蓝宝石的羊脂白玉项圈捧在手心里,反复抚摸和端详。好似平常一样,这无疑又是个不眠之夜。

卸去晚妆的雅赫摩斯,没有了珠宝华服衬托下的光鲜亮丽,便犹如一名普通的埃及妇女,只剩下那弱不禁风的身材与枯槁瘦削的面容上平添的一丝丝沧桑,这是岁月流逝的痕迹,亦是她内心无法抚平的伤痛。

忽然,她的耳畔仿佛响起了一个五岁女孩儿那稚嫩却又亲切的呼唤:“额莫,额莫,我好想你……”

对于女儿的深切思念,仿若一把利剑插在心间,足以让一个无依无靠的母亲神志不清,身染重病。

雅赫摩斯满心欢喜地期盼着家庭团聚,她勉强支撑着羸弱的身子,苦苦熬着这七个漫长的春秋。

可现实却是她的健康每况愈下,几乎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雅赫摩斯真的不清楚自己是否能顺利的等到女儿平安回宫这一天。

想着想着,她轻轻合上双眼,一行行清泪自眼角簌簌滑落,不一会儿,便沾湿了衣襟。

直到“当啷”一声脆响骤然在耳边乍现,打破了宫室的宁静,雅赫摩斯方才如梦初醒。

当她缓过神来,惊异地看着满地的白玉碎片,声嘶力竭地哭喊起来:“泰芙努特你疯了吗?你凭什么砸我的东西,凭什么管我的事情?”

泰芙努特跪伏在地,尽管语气里也充满了惭愧,可仍然理直气壮:“奴才这么做都是为了主子好,还请主子明鉴!”

“放肆!你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儿,居然还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雅赫摩斯怒火中烧,“我是王后,上下埃及的女主人,拉神的妻子,后宫诸人都是我的奴才,当然也包括你!”

“原来主子还记得自己是埃及的王后,是陛下钦点执掌凤印的人选,可您何曾记得自己肩上的责任?”泰芙努特义正言辞地质问道。

雅赫摩斯亦是当仁不让:“我从没有忘记过自己肩上的责任!本后善待妃嫔,行事公平,品性端正,温良恭俭,垂范六宫,到底有哪儿做的不对?”

泰努特一字一句地答道:“公主离宫已经整整五年,可这五年间您从一开始整日以泪洗面,不愿见人,到后来干脆深居简出,对后宫的事务不闻不问,您觉得自己现在是否还像个堂堂正正王后的样子?”

“你们!你们凭什么指责我?就因为我力不从心,就因为我没有事事做得尽善尽美?”雅赫摩斯泣不成声道,“哈特谢普苏特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我最爱的孩子,失去她我何止伤心,我简直就是痛不欲生!如果可以,我宁愿去用我的所有财富、权力和地位作为交换,让公主留在我的身边!你们没有经历过这种骨肉分离的痛苦,根本没有权力指责我!”

“看来有些话就算再难听,奴才也只能直说了!”泰芙努特心直口快道,“身为王后,您就必须明白,您这一生从来都不属于您自己一个人,您不该因为一己私欲情,置整个皇王宫和天下于不顾,坐在这把凤椅上,就应该当好陛下的贤内助,当好大埃及三百万子民的主心骨,更应当做好献上一生的准备!”

“好!你今天站在这儿,一定是陛下和太后让你来的吧?”雅赫摩斯倒吸一口凉气,心灰意冷道,“你去告诉他们,我是哈特谢普苏特的额莫,是固伦公主的生母!我怀胎七月,历经重重艰难险阻才生下了公主,他们不是不知道!看在我们之间还有一丝亲情的份上,图特摩斯和莫叶塔蒙可以不同情我,但是不能如此这般落井下石!”

“主子!”泰芙努特被雅赫摩斯的悲伤所感染,亦是泪如雨下,她失声地唤着,“王后主子!”

“别这么叫我!别这么叫我!这儿没有王后,只有一个伤心失意,无依无靠的母亲!”雅赫摩斯哽咽道。

“原来,主子心里真的一直在怨着陛下!”泰芙努特恍然大悟。

“除了公主刚刚离开的那几日,他做出了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但随后就好像把这个孩子全然忘了,若无其事地去上朝,去处理政务,宫里的一切都是那样风平浪静,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雅赫摩斯愤愤不平,将心中的不满一股脑儿全都倒了出来,“当然,图特摩斯和莫叶塔蒙都可以无所谓!莫叶塔蒙虽是我的亲姐姐,但是她和哈特谢普苏特的血脉到底是隔了一层的!图特摩斯的后宫从来不缺年轻貌美的妃子给他生儿育女,他又正值壮年,将来图特摩斯会有很多王子公主承欢膝下,而我年老色衰,体弱多病,恐怕命不久矣了。况且——况且,伊西斯女神已经夺走了我的生育能力,我已经不会再有第二个孩子了,哈特谢普苏特就是我此生的唯一挚爱,她就是我的命——”

“奴才劝主子一句,您作为后宫之主,如果再不立起来,只会让陛下更为难!”泰芙努特用心良苦道,“可能您还不知道吧?王太后为了让管辖后宫的权力必须掌握在自己人的手里,还特地派了她最信任之人,出身高贵且颇有才学的雷利诺泰特入宫侍奉。陛下对雷利诺泰特可谓是一见钟情呢!”

“放肆,你是想说陛下采选新人,是为了有一天废了我的王后之位?”雅赫摩斯拍案而起,“我大埃及自圣王奥西里斯的原初时代至今,就从来没有废后的先例,再说如果没有我,陛下的王位都将名不正言不顺,陛下怎么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这么荒唐的事儿?”

“奴才侍奉陛下左右二十七年,最了解陛下的心气嗜好,您最好还是相信奴才的话!”泰芙努特苦口婆心道,“如果太后不是对您失了望,她也不会平白无故下旨册封奴才为王贵妃。虽说奴才无觊觎后位之心,但王太后的举动已经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您已经失了两位主子的欢心,将来在宫里的日子怎么会好过?”

“你们这是合起伙来欺负我,是不是?”雅赫摩斯火冒三丈道,“好!这个王后我不当了!”

“奴才知道主子说的是气话,可在宫里说话行事都不能像您这般随心所欲!”泰芙努特不疾不徐道,“有些事情,奴才说得太多也没用,还得主子自己想开才行!”

说着,泰芙努特把那个紫檀宝盒放在了王后面前的圆桌上,深鞠了一躬道:“主子如果还在意自己的后位,还愿意做个名副其实的六宫之主,那等您心情平稳了,一定打开它看看,里面是陛下留给您的东西!”

“这是什么?”雅赫摩斯疑神疑鬼地问道。

“奴才也不知,但是陛下说等您看过了,就会明白这几年所发生的一切!”泰芙努特微微一笑,屈一屈膝,“夜深了,王后主子还是早点儿安置吧!奴才就先告退了!”

望着泰芙努特在夜幕中逐渐模糊的背影,雅赫摩斯心中五味杂陈,好似油盐酱醋倒在了一起,不知是何滋味。

安赫提蒂看出了雅赫摩斯的心事重重,连忙问道:“主子,您这是怎么了?”

雅赫摩斯的眼泪一下子收不住,如泉水般涌了出来:“他们这是在逼宫啊!给我留条活路都不行吗?”

安赫提蒂胆战心惊道:“主子,您千万别这么说,让太后和陛下听见了,可是又要怪罪您了!”

“他们愿意听就去听吧,反正对于我来说,什么已经都不重要了!”雅赫摩斯抱怨着,接着以命令的口吻道,“安赫提蒂,去把贵妃留下的这个破盒子拿出去扔了,嘲笑本后,羞辱本后的东西留着就是脏了屋子!”

“主子,您今儿是怎么了,这东西不能扔啊!”安赫提蒂大吃一惊道,“贵妃临走前还特意强调这匣子是陛下留给您的!”

“好,那就打开它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名堂!”雅赫摩斯厉声大喝。

安赫提蒂虽然不明白这两日宫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儿,让平时一直温文尔雅,沉默寡言的王后如此暴跳如雷,喜怒无常。

但既然雅赫摩斯对自己发号施令,她当然不敢不从,只好照着王后的意思去做。

安赫提蒂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紫檀木盒,看见匣子里那镶嵌着金边的纸莎草纸,她立刻会意这必是法老的圣旨,于是虔诚地直身而跪,将纸草纸高高举过头顶,递给了王后。

雅赫摩斯的神情也变得庄重起来,她接过了纸莎草纸,一行行铿锵有力,意气风发的象形文字便清晰地映入眼帘,与祭司或书吏们隽秀工整的截然不同,这样的字迹一看就知道是图特摩斯法老的亲笔谕旨。

雅赫摩斯默默地阅读着,还没看到一半,已经湿润了眼眶。她强忍着泪水读到了最后,轻轻合上纸草卷轴,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主子,您好好的怎么哭了?”安赫提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问道。

雅赫摩斯深深自责道:“这是阿克佩卡拉六年,陛下书写的亲笔谕旨。在我遇喜之初,陛下就许诺道,如果我的孩子出生后是位王子,他就会即刻册立为王太子,日后承继大统,与阿蒙神共治天下,即便是位公主,他也会给予我的女儿先朝历代公主都不曾拥有的崇高礼遇,而事实上,在哈特谢普苏特刚刚满月时,陛下就册封她为慧贞固伦公主,他真的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安赫提蒂一语道破天机:“主子,这是好事儿啊!这完全可以说明慧贞公主在陛下心中的分量,陛下还没有如此在意过任何一个王子公主呢!”

雅赫摩斯泪流满面道:“安儿,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了!这么多年,我表面上对陛下毕恭毕敬,心里却不是不怨着他的。而陛下是大埃及三百万子民的主人,他的喜怒哀乐从来都不可以写在脸上,我作为他的王后,现在这般颓废模样,已经够失职了,而我却要求陛下像我一样沉溺于个人私情……唉!是我太自私自利了,是我对不起陛下,太后贵妃她们说的没错,我就是大埃及的罪人——”

安赫提蒂痛心疾首道:“主子,这怎么能怪罪您呢?是众神的旨意让您与公主殿下母女分离,是他们夺走了您的命啊!”

“陛下处于万人之上,站在权力的无人之巅,操持着埃及这个老大帝国的方方面面,一定十分孤独寂寞,既然他选择了我伴随在自己的身边,与他共治天下,那本后就合该担得起这份重责,果敢顽强,恪尽职守,做一位合格的好王后,好妻子,永远默默无闻地辅助陛下,不能让陛下丢脸!”雅赫摩斯重燃信心,坚定不移道,“安儿,我要学习我的额莫和太太,我一定要事事比她们做得更好!”

“主子,奴才相信您一定能像两位先太后一样,成为大埃及载入史册的一代贤后!”安赫提蒂喜笑颜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