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月，冰月，我给你唱支歌好不好？
不好。我还要修行。
冰月，冰月，我从泉眼中捉来好大一条白鱼，烤给你吃好不好？
不好。修行之人禁食荤腥。
冰月，冰月。我采了好多香甜的果子，分你几个好不好？
不好。我不饿，你自己用吧。
冰月，冰月，我给你簪朵黄花好不好？配你的碧衫一定好看！
不好。我要看书，你别来烦我。
蛇性素淡，冰月尤甚。多少爱慕他的女子最后都放弃了，只有莺时还每日飞来，动情歌唱。她的声音如此曼妙，整个太白山的灵物都为之倾倒。莺时却只想知道他，喜不喜欢。
“冰月。冰月，你是喜欢黄莺的啼叫，还是喜欢莺时的歌声？”
而冰月总是不回答。
“那我就各自唱一遍。”
灵物们到是十分欢喜，莺时唱的越久越好。
时间一长。整个太白山的灵物们都知道冰月有了一只跟屁鸟。冰月本不欲理她，时间久了也难免照拂一下。莺时便欢喜得跟什么似的，总要唧唧喳喳好几天才能恢复正常。
转眼来到了十月，天气开始渐渐转凉，冰月的身子也开始不太爽利了，整日里躺在青石上不愿起来。
“冰月，冰月，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太舒服？”
老龟趴在冰月身边，慢慢道，“快到冬眠的时候了，他该闭关了。”
“冬眠？”莺时的小手握着冰月的衣角，“那你什么时候出来啊？”
冰月看着莺时含泪的双目，第一次温言道，“三月莺飞的时候，我就出关了。今年出关第一日，不是从树下正好捡到了你吗？”
“从十月到三月，好多个月啊，一只手都不够数的…”
莺时低下头，喃喃的说到。
“我的身体没有热度，连血也是冷的，若不冬眠，便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了。”
“我有热度，我抱着你好不好？”
冰月没有说话，只是一把将莺时扯入怀中，一遍一遍顺过莺时的长发。莺时红了脸…
“等我出来，便去找你。”
“你不用找我，我天天在你洞口唱歌。你知道我在，心里就会暖和些。”
冰月眼睛里额额额墨色浓的快要滴下来。他垂下头，轻轻淡淡得吻住了莺时，再也没了言语。
“哎，真是一群年轻人。闭个关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还在老头子我面前亲亲我我，真的是………”老龟戏谑的说到
冰月闭关后，莺时每日如约而至。在洞口一遍一遍唱歌。
唱过了葭月，唱过了冰月，唱过了首阳。
这一日，莺时自远处飞来，正抖擞了精神准备高歌一曲，却不想被一只毛茸茸的手臂一把抓住，尖叫的声音震得冰滑雪落。
那是一只山魈。
“早就听说东峰上有一只黄莺特别爱唱歌，唱得特别好。今日可巧让我遇见了。献给我家大王去！”莺时还来不及呼救，山魈便攀木附岩去了，就连雪地里的一行脚印也很快被大雪掩埋。
在北山的峭壁上有一道巨大的山隙，这里便是山魈的老巢。
山魈的大王长了一张死人枯骨般的面孔，太白山的灵物都害怕的称他为山鬼。
山鬼翻开眼皮瞅了莺时一眼，懒声道，“找个笼子把她关起来。小心点，别让她幻成人形跑掉了。”
于是，莺时就被关在了五寸见方的小笼子里，整日里还有木棍树枝捅来捅去。
“唱啊，唱啊，你不是很爱唱歌吗？”
冰月，冰月，我好怕。你什么时候才会来救我？
莺时勉强啼叫了几声，在长长的山隙里荡气回肠。山鬼笑得睁开了眼睛，“让她唱，一直唱下去。”于是，就有更多的树枝桶进来。
冰月，冰月，我被山魈捉走了，你若听见快来救我！
快来……救我………
莺时不停歇地啼叫着，不为取悦山魈，只为她的冰月能早日感知。只是她日日啼叫，却抵不过洞外寒风凄厉。她唱到喉咙撕裂，血泪尽下。却还是看不到那熟悉的身影。
“大王，小黄莺哭瞎了。”
“哭瞎就哭瞎呗，我用她的又不是眼睛。”
“大王，小黄莺嗓子坏了，再也出不了声了。”
“出不了声？用刺捅她，用火燎她，我就不信还装得了样子。”
“大王，小黄莺快不行了。”
“真是个废物。那就抓只新的来吧。”
新的宠物进来后，鸟笼子就被扔在了角落，水食皆断。
冰月，冰月，我曾经想要陪你看尽这世界美景，春华秋实，携手百载千年。如今看来，却是一年也不能够了。现在的我，只想见你一面。
太白山的冬天，果然好长，好冷。我等了那么久，唱了那么久，终究……还是没等到……
莺飞的三月，你若看不见我，会觉得寂寞吗？若得少许想念。我也可……知足了啊。
冰月，记得寻一位姑娘。让她也陪你唱歌，下棋。让她陪着你看那世界的万千风景，让她给你幸福。莺时祝福你们啊…
鸟笼子终于打开了。莺时躺在笼底，双腿都僵直了，眼睛却还没闭上。山魈正要动手，突然耳边一阵风响，眼睛里还没瞧见什么东西，身子便被劈成了两半。
有人却看得分明，只见一位碧衣白衫的男子手中握着一把通体透明的长剑，站在天光隙线处，只是冷冷地看过来！便有冰寒之气爆裂而出。
“冰月！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上门叫板！还杀我徒子徒孙？！“山鬼尖厉的啸声震得山石簌簌抖落。
冰月没有说话，只是手中长剑一横。众山魈也没瞧见他的动作，铺天盖地的寒气，剑气，暴戾之气一起涌了过来，鬼哭良嚎之声响彻山隙！
最后一个收拾了山鬼，冰月这才一步一步向着角落里的鸟笼走去。虽然早已知道是这个结局，但真正看到她的尸身时，冰月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手中的长剑倏然落地，连全身最后一点温度也悄然散去……
我来了。
莺时。
我来了…
莺时死了。
自从把她埋在了山洞外的柳树下后，冰月的脸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笑容。他以前虽然也很少笑，却不想现在这般死气沉沉。他肩上仍有龟，深情却是越来越落寞。
终于有一天，老龟自直大限将至，费力地爬到了冰月的洞邸外。
“蛇老弟，龟仙人只怕要先你一步啦。”
冰月跪在他身前，深情间不似悲痛，只这么淡淡的，却又有万千悲痛吞噬了眼中的光芒。
“龟兄，往日若听得兄弟一句劝，千万年活头也是有的，又怎么会有你我诀别这一日？”
“我已经活够了。龟的寿命本来就长，眼瞧着一批批熟人死了，散了。又瞧着一批批新人出现，死了，又散了……人活一世，不为永寿，只为能有个伴儿。蛇老弟，我最开心的一件事就是遇见了你。最难过的一件事还是遇见了你。等我死了，你却还活着，你又该去哪儿找你的伴儿呢？”
冰月满脸萧索，却依然平静的安慰他，“我一个人还好，并不是贪好喜乐的性子。”
“你………还是在找莺时吗？”
“找了。只是………还不能相见。”
“为何？”
“她的这几世，都太弱了，或为蝼蚁，或为虫鱼。我这周身毒气，只怕还未近身三尺。就会害她凋亡。”
“你心里却一直记挂着她，是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我只知她在时，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说不好。若有一天能再相见。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说好，什么我都答应。”
“你与莺时。我所知不多，不敢妄言。但那段时日，的确是你笑得最多的时候。”
冰月垂下来头，脸上缓缓滑出一个悲戚的笑容，“纵的一时欢愉，便要永世孤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