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悬崖,叫作断思崖,悬崖上的红衣一动不动,直到起了一阵风。风将山坡上的落叶吹了过来,一片两片,擦过他的脸庞……
他伸手夹住一片在指中,神情越发冷峻。
“竟然是你。”
不错,他恢复了记忆,就在女子坠崖的瞬间……
此刻,他已参透册中故事,正如春芽破土而出……
那年神女峰上,那女子也曾白衣不染,敛起两袖清风。
……
数年前。
“咚……咚……”
神女峰之上,一座宫殿,一汪潭水。一树古樱,几人合抱之粗,千枝万桠,挤满小花。树底,女子一衣白裳,樱花絮絮地落下来,不时落两片在琴弦。
“姑娘救了我?”
“我也只是路过。”
女子似笑非笑,那红衣公子眉宇紧蹙,眼中一丝情绪转瞬即逝。
“姑娘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问什么?”
“问我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从何而来去往何处。”
“你若想说自然会说,若是不想问了岂不无趣。”女子语气温和,脸上带着微笑,手指轻点,清风入弦。“既来之,则安之。”
听罢红衣公子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走过女子身旁,坐在秋千上荡了起来。
“这曲子可有名字?”
“无名。”
青石桌上,一张瑶琴,静静躺着,仿佛岁月已去千年。
那红衣公子打量着周遭,满眼新奇。只是在接下来的日子,红衣公子把峰上的杂活干了个遍,洗衣做饭,挑水打扫,架上的葡萄酿成了酒,菜园松了土也种上了菜。
夜晚,红衣公子换上了女子新裁的衣裳,只见一袭白衣从门口款款而来。
“姑娘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白衣公子温如玉,不若秋风三分寒。
“记不清了。”
女子拿着一本书,翻过一页,书纸已泛黄。宫殿内琳琅满目,唯记:那女子有一间书室藏书,还有一间绣房布匹,一间地窖粮食,酿了葡萄酒。
红衣公子也取出一瓶,“来,喝酒。”
女子放下书,笑了笑,“好。”
“姑娘可有名字?”
女子摇摇头。
红衣公子:“以后你就叫月,我叫你月儿可好?”
女子不语,接过酒杯。兴致来了的时候那女子也画一幅夏荷,只是总少了一丝神韵。
“姑娘何不去外面看看?”
“外面?世间种种,不过尔尔,又有何可看。”
“我敬你一杯,多谢姑娘相救。”
“我也只是路过。”
两人相视一笑,举杯对饮,明月当空。
许多天后,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红衣公子学着弹起那首无名曲。女子坐在秋千上晃晃悠悠,越晃越越高,忽然女子灵机一动,停下来。
“喂,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好啊。”
那公子依旧穿着白衣,看着女子慢慢走向崖边,那公子停下手指,只见女子张开双臂,回头对他笑了笑,“这里,有路。”忽然向后仰去。
“小心。”
他从树下飞到崖边,一瞬间拉起女子的手。
“哈哈,被我骗了吧!”
那公子惊魂未定。
那女子还在玩笑。
“胡闹。”
许是太阳太大,他已经吓出了满头大汗。
她抽出手给他擦了擦,“好了,没事啦!“
来的那几天,那公子翻遍了屋前屋后,甚至连屋顶地窖都找过,始终没有找到出去的路,也不见女子外出,渐渐地便淡忘了。
“请问姑娘,这里的路在何处?”
“这个……”女子想了想,“我们再下一局棋,你要是赢了,我就告诉你,可好?”
那公子点头,算是答应了。
于是,树下摆了一盘棋,黑白子起落,连着下了几局,那公子都是输多赢少,或许在峰上住的久了,所以连棋艺都退了步。
最后一局棋,那公子还是输了。
据册中记载,在一个春日,那公子才明白输了棋局真正的原因,原来他早已忘却生死,那时却妄念看尽眼前繁花。再后来,踏遍城郭三千里,只种得桃花十里,犹不及颜色分毫。遂写入书册,日日苦读,至终惘然。
“明天,我送你出去。”
“嗯。”
风卷起落花雨,女子说那是山樱,花开两季。
她笑得很开心,不再说话。
第二天,她收拾了包袱,里面有那套白色衣裳,是她亲手缝制而成。
悬崖边,那公子换回一身红衣,接过女子手中的包袱。
“遮上眼睛。”
女子拿出一条白绢带,那公子点了点头,于是留下一片白。
“闭上眼。”
她拦上公子的腰,忽然纵身跃过草地,坠入万丈悬崖。
裙带飞舞,青丝缠绕。
那公子不见女子言语,唯耳旁风声萧萧。
“若是我还能回来……”
“别说话,快到了。”
那女子没有听清公子说了什么。
一炷香功夫后,两人落进山林。
女子松开手,周围骤然安静,连呼吸都听不到,那公子忙扯下眼上缠的绢带,却见一袭白衣渐渐远去……
“月儿!”
林中女子闻声已去甚远,“再不要来了……”
神女峰下秋割已过,那公子愣在道旁,许久,才回过神来,恍若隔世……
……
翠鸢阁。
楚云正在后院等候,梵修将他带到了夜陌的阁楼。
“王爷,门主在楼上等您。”
梵修将楚云带到门口,不再进去,吩咐里面的人说:“带王爷上楼。”
“王爷跟我来。”
楚云踏进了门槛,跟着里面的人上了楼去。
风吹阑干,凭栏而望。
“门主,城中线人来报,公主殿下在琅嬛阁,有忘忧公子在,一切安好。”
夜陌的脸色苍白,忽而闷哼一声,捂住心口,同样身负内伤。城外那一战,夜陌和将离联手,与那老者都难分伯仲。对夜陌说,那位老者无疑是一位劲敌。夜陌望着城外桃林,风迎面吹来,他只是咳嗽了一下,便呛得一脸通红。
“北方形势如何?”
“门主放心,已经安排好人手,一旦有消息,就能行动,确保万无一失。”
这时,楚云已经来到门外,只听有人敲门,“咚咚咚。”
“下去。”夜陌对身旁的人说。
“是。”
门从外面推开,楚云走了进来,里面的人走了出去,其余的人都下了楼,房间中只有楚云和夜陌两人。
“你可知自己做了什么?”
见今日夜陌在桃林对女子赶尽杀绝,楚云已然悲愤填膺,此刻正在兴师问罪。
“最近城中杀手云集,是否和生死门有关?”楚云追问道,“你究竟在筹谋什么?”
夜陌的沉默,让楚云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勾结江湖势力,刺杀和亲公主,无异于谋反。战火一起,生灵涂炭。
“你当真要这么做?”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楚云并不劝夜陌,血海深仇,一朝一夕,早已刻入骨髓,楚云深知夜陌这些年的心境。只见楚云从袖口拿出一张药方递给夜陌。
“这是专门治内伤的药方,自己拿去找人配制。今日之后我会进宫面圣,自请护送公主鸾驾北去和亲,弥补罪责。”
话中之意,两人心知肚明。
夜陌清楚,一旦楚云知晓此事,以后与生死门只能是敌对阵营,只是最后承诺说:“若找到机会,我会将人送回梨州。”
“好自为之。”
见夜陌态度如此,楚云于是离去。
夜陌:“以后王府之事,无需回禀。”
夜陌这是打算与沚城王府彻底划清界限,他不会放弃复仇计划,同样也没有办法王府避开这些危险。皇帝故意将和亲之日定在元宵灯节,城中鱼龙混杂,摆明就是请君入瓮。
梵修:“是。”
齐越南北,一场阴谋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