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筹码

春回大地,天气乍暖。

女子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整日靠在软榻上,常有一只蓝胸佛法僧飞进瑶华宫,落在女子肩上。女子正抚摸着它的羽毛……

“这鸟儿怎么飞来了?”

“你也认得它?”

“奴婢在宫宴上见过。”

“是了。”

“公主殿下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我就是有些乏力。”

忘忧安慰道:“不要紧,这是春乏之症,养养就好了。”

“嗯。”

女子继续拨弄着那鸟儿的尾羽,想起来问道:“忘忧,我从来没有问过你,六月时在忘川水畔,你是如何在江中救起了我?”

忘忧笑着回答道:“当时我正在江边散步,见江上漂着竹筏,我一眼就看到了月儿,一身白衣,昏迷不醒,所以便将你从江中救起。”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女子是不信的,既然忘忧不说,她也不再问。女子知道,当时江上雾很大,白茫茫一片,在江边是看不清的,忘忧因何隐瞒实情,她也懒得再问。若什么事都理得过于清楚,这世间便无甚安乐。

“以后你有何打算?”

“我愿与月儿相伴相随。”

“若事与愿违呢?”

忘忧愣了一下,“若事与愿违,我便平事。若有山海相阻,我便移山填海。”

“为何?”

“总有一日,我会告诉月儿。”

“我明白了。”

女子拿开手,轻轻拍了拍,对那鸟儿道,“去吧!”莫名地感觉,自己体内仿佛住着另一个人的魂魄。

忘忧有些不解。

“我今日约了楚弋,我改日去承兴院看你。”

“嗯。”

女子下了逐客令,忘忧还是不知女子明白了什么,但能察觉出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变化。

忘忧前脚刚走,楚弋后脚就来了。

“皇妹,今日可安好?”

“托太子的福。”

春乏秋困,起初宫人们并未注意,直到持续了月余,眼看就到和亲之日了。楚弋开始慌乱起来。当忘忧来瑶华宫的次数越来越勤,女子才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毛病。

“太医这两天可来看过?”

“有忘忧在,何必劳烦太医了。”

楚弋再想说什么,又被女子的冷脸怼回去了,“皇妹最近怎么了?”

“太子此言何意?”

“皇妹心情不好吗?”

“太子是在担心和亲之事?”

楚弋:“……”

“我有话问你。”

“皇妹请问。”

“楚弋,漓王府与生死门,是否当真如你所说?”女子严肃道。

“……”

楚弋望了望她,她再一次直呼他的名讳,看来是打算与他开诚布公。

“我想听真话。”

“是,生死门现任门主夜陌,乃是皇叔母族前丞相府夜家之后,生死门臭名昭著,漓王府却不辨是非,多年来一直暗中庇护。”

“可据我所知,生死门虽然行事时有偏激,但也并非像外界传闻一般,十恶不赦。”

“皇妹这是在偏袒他。夜家当年试图篡夺皇叔谋朝篡位,百余口人获罪,哪知他仍是贼心不死,暗中投入生死门图谋不轨。不过本宫相信,皇叔不会再纵容他行此谋逆之举。”

“不会,还是时机未到?”

“……”

楚弋一时分不清女子立场,刺杀闯宫就在眼前,除了生死门,他再也想不到其他人,可他想不通,夜陌隐忍多年,最后会对病重的皇帝下手。

“宫中刺客横行,皇妹也认为是他?”

“当然不是。”

“皇妹知道是谁?”

“嗯。”

她曾在御书房见过一个人影,后来在皇宫夜行了几回,她大概也弄清楚了他是谁,只是不能说出他的身份。

“皇妹藏着这些秘密,不害怕吗?”

“宫廷的秘密还少吗?”

老皇帝的近侍宫人又聋又哑,便是老皇帝为了防止他泄密的手笔。那晚投毒的刺客,如果不是花房里那个人影,闹得全宫上下皆知,让人不得不去怀疑是老皇帝某个计划的一环,至少从楚弋目前的态度来看,恐怕还不知情。

“如果我要走,太子当如何?”

“本宫定当举阖宫之力,将皇妹留下来。”

“威逼利诱?”

“是。”

“你若有你父皇三分狠,此刻恐怕我人已在牢狱。”

“我不明白,皇妹这是何意?”

“你会明白的。”

楚弋恍然间感觉到,眼前女子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态,似乎在说教,此刻他丝毫看不穿她的想法。

“我有一样东西,太子掌掌眼。”女子说完从榻旁拿起一张图纸,正是那晚暗卫营失窃的布防图,女子没有袒露真相,也没有告知这张图纸从何而来。

楚弋接过图纸,仔细看了看,“这是我暗卫营的布防图纸。”

“这是我在太慈湖边捡到的,我想用它和太子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太子不问我笔交易是否值得?”

“我信皇妹。”

女子淡漠地看了楚弋一眼,“我要你不得妄起杀念,生死门,漓王府,还有源家,我要你保证将来绝不动他们。作为交易,我会去草原和亲,稳固邦交,并且确保你在位之年,边境不受侵犯。”

“没想到皇妹竟有如此抱负。”

北去和亲,事关两国和平,听女子的口气,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可见她义正言辞,不像半分有假。楚弋不敢想象,一个弱女子,无权无势,开口就能说出“稳固”二字。若此刻换作他人,他绝对会认为是信口雌黄。

“你可以考虑考虑。”

“仅凭这张图纸,难不成皇妹就将它当做筹码?”

“足矣。”

女子不像东宫的门客,也不像朝堂上的权臣,开出的条件不容拒绝。楚弋不过几日不来瑶华宫,一时半会还消化不了。

“皇妹能得到什么?”

“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我愿意与皇妹做这个交易。”

“对了,他日交易完成,还请太子还凌风自由。”

“没问题。”

“击掌为盟。”

女子伸出手,懒懒地靠在软榻上,等楚弋过来。

“击掌为盟!”

楚弋伸出手,就此达成盟约。

这时,楚弋的宫人进来传话。

“殿下,公主的宫人求见,问今日可要出门?”

“不去。”

“是。”

……

见宫人被拒之门外,楚弋笑道,“皇妹怎么,和宫里人拌嘴了?”

“有吗?”

“确实不像。”

女子继续与楚弋交谈。

“你可有听过子桑一族?”

楚弋点了点头,将前朝旧事大概说与女子,今日已经这般反常,再说什么都见怪不怪了。

“南国皇室是否有位贵妃,出身子桑一脉?”

“不错。”

“可有子嗣?”

楚弋摇了摇头,“从未听闻。”

子桑一族曾是世家最庞大的家族,在齐越和南嵇,可谓是左右逢源,纵然留有后人,当下也难兴家族辉煌。

“是我想多了。”

楚弋突然好奇起来,“皇妹还有什么话要问?”

“这齐越江山有多少年了?”

“迄今三百二十八年。”

“三百年。”

女子似乎感慨起来,楚弋观察着女子的一颦一蹙,心中生出一丝不忍,至于这笔交易,来日还要从长计议。

“我累了,你回去吧!”

楚弋:“我带了两株人参来,皇妹好生调养身体,切勿思虑过度,改日我再来看望。”

自此,瑶华宫闭门谢客,传出个恃宠而骄的罪名。

女子这一病就到了二月,中间源霖托人送进宫一封信,句句不离保重。提起源霖,宫人们表现得十分不耐烦,开口便是嗔怪他只会添乱。虽然知道逾矩,宫人们仍旧是不依不饶。

和亲如期摆上日程,北去路线,沿途安防,有条不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