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史

金粉东南十五州^[1]，万重恩怨属名流^[2]；牢盆狎客操全算^[3]，团扇才人踞上游^[4]。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5]！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6]！

这首诗作于道光五年（1825）。本年十月，作者服母丧期满，客居昆山，始复弄笔作诗。题为咏史，实则讽今，深刻揭露了清王朝实行腐朽的权贵统治，并在思想文化上采取高压、禁锢政策的残酷现实。旧说此诗为惜曾燠（宾谷）鹾使罢官之作，见吴昌绶《定盦先生年谱》道光五年引程秉钊说及王文濡校编本注，实与此诗事不相谐。又按《清史列传·曾燠传》，曾燠于道光二年授两淮盐政，仍准用二品顶戴，道光六年四月始被罢官召回北京，道光皇帝对他作了如下处置：“一味因循了事，著以五品京堂侯补，以示薄惩。”与此诗作时亦不相合。旧说盖附会之词，且抹杀了本诗的典型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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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金粉：旧时妇女化妆用的铅粉。后多用为繁华绮丽之义，古时六朝向有金粉之称，吴伟业《残画》诗：“六朝金粉地。”作者《己亥杂诗》其二四六有“撑住南东金粉气”句。东南十五州：即江东十五州，《资治通鉴》卷二三一载李泌向唐德宗称浙江东、西节度使韩滉“镇江东十五州，盗贼不起”。胡三省注云：“唐时浙江东、西道所统，惟润、升、常、湖、苏、杭、睦、越、明、台、温、衢、处、婺十四州。前此滉遣宣、润弩手援宁陵，盖兼统宣州，为十五州也。”此说为季镇淮先生于1994年发现。这里用以泛指江南繁华富庶地区。

[2] “万重”句：是说名声显赫之人垄断了势位，他们受到的恩宠无以复加，同时可以滥施淫威，肆意对人报怨。名流，见《能令公少年行》注〔22〕。

[3] 牢盆：煮盐的器具。《史记·平准书》：“因官器作煮盐，官与牢盆。”《本草纲目》：“煮盐之器，汉谓之牢盆。”这里借称操纵盐业的江南盐商及与之勾结的盐官。并泛指无德的权势之臣。狎客：依附于权贵为其出谋划策的幕僚和门客。全算：全盘谋划，犹全权。

[4] 团扇：圆扇，古时宫内多用之，又称宫扇。才人：宫内女官名，掌管燕寝事务。这里借指皇帝左右权佞之臣。踞上游：指窃居高官要位。

[5] “避席”二句：写在高压、禁锢的思想文化政策下，正直知识分子的遭遇，是说他们畏于统治者的高压政策，放弃理想，著书立说不过是为了谋求温饱利禄。这是对当时文化界的典型概括。包含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复杂感情。避席，古人席地而坐，有所敬，则离席而起，谓之避席。《礼记·哀公问》：“孔子蹴然避席而对。”这里是敬畏的表示。文字狱，从文字作品中，寻字摘句，罗织罪状，加以镇压，叫文字狱。为历代封建统治阶级惯用的思想文化禁锢政策。清代，特别是雍正、乾隆两朝，大兴文字狱，迫害知识分子尤甚。稻粱谋，谋求食粮，泛指谋求利禄。杜甫《同诸公登慈恩寺塔》诗：“君看随阳雁，各有稻粱谋。”

[6] “田横”二句：是说田横所率不事汉朝而避居海岛的五百义士都哪里去了，难道受刘邦招降归来都能被封侯吗？这里是揭露统治者的拉拢欺骗伎俩，提醒人们应坚守节操，不要上当。田横，秦末汉初人，贤而得士。楚汉纷争之时，曾自立为齐王。后为汉军所败，逃至梁，归彭越。刘邦灭项羽，自立为皇帝，封彭越为梁王。田横惧诛，率其徒五百人入海，居岛中。刘邦闻齐人贤者多归附之，恐后为乱，几次招降，曰：“田横来，大者王，小者乃侯耳！不来，且举兵加诛焉。”田横与门客二人往洛阳，行至离洛阳三十里处，田横有感耻于事汉，遂自刎。后二客亦自刎从葬。刘邦又招降海中五百士。五百士闻田横已死，亦皆自杀。见《史记·田儋列传》。司马迁评此事曰：“田横之高节，宾客慕义而从横死，岂非至贤？”列侯，按《通典·职官典》，汉朝制度，异姓功臣而封侯者，称列侯。这里用作动词，封侯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