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娥皇的心理很难用常人心态去揣测,可能当你集高贵的出生、倾国倾城的容颜、举世无双的才华于一身的时候才会慢慢理解她。李煜从来就不是一个用情专一的人,后宫嫔妃佳丽甚多。如此多的女人,周娥皇容得下也好,容不下也好,反正李煜该封的都封了。那为何周娥皇独独不能忍受再多一个周明佳呢?周娥皇明知道自己身体每况日下,已经不能侍奉君王了,宁可让别的女人有机会伴君左右,却不同意国主封自己的亲妹妹为妃,又是何道理呢?
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周娥皇是一个唯美主义者。即便李煜有其他的女人,周娥皇都充满自信,以自己和国主的深厚感情,以自己横溢的才华,即便青春的容颜不在,她们都是国主生活中的陪衬,是匆匆的过客,只有自己才是真爱。自信的周娥皇同样自私,即便有一天自己长眠于地下,也要深深的留在国主的心中,她有这样的自私、同样有这样的自信。这就是周娥皇所希望的。可是,面对比自己年轻十来岁的妹妹,周娥皇觉得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妹妹都有,心中的自信全无,不仅担心自己会不再受宠,甚至还担心到由于妹妹的存在,国主会把自己所淡忘。
姐姐坚决不同意做妹妹的进宫,甚至还串掇国主将她许配给国主的亲弟弟,周明佳对姐姐恨的咬牙切齿。比周娥皇还要聪明的周明佳一眼就看穿了姐姐的自私与对她的忌惮,觉得姐姐实在是可恶,非得把妹妹往尴尬的境地逼。
妹妹想的是,姐夫那么多妾室,为何不能多我一个呢?姐姐想的是,妾室再多我都不怕,唯一就忌惮妹妹。
时代不一样,对一个人的正常与否的评判结论是不一样的。在三妻四妾的时代,周明佳的想法其实是很正常的。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皇后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怎么样才能更好地保护当皇太子的儿子、还有自己的娘家呢?皇后最容易想到的就是把妹妹弄进宫为妃,再让她认外甥当儿子。皇后长逝,皇妃妹妹接班,皇太子也不用多了其他嫡子威胁自己的位置,外戚还是原来的外戚,皆大欢喜。
周宗、周夫人、还有周明佳都持这样的想法,奈何周娥皇是超脱世俗的。周娥皇的身体里住着一个现代女性的灵魂,她对李煜的爱超越了世俗,她渴望李煜对她的爱是永恒的。在周娥皇看来,其他的庸脂俗粉都构不成威胁,唯有妹妹有能力做到。
周娥皇的执著让周明佳明白了,姐姐是自己通向皇宫唯一的障碍,要想进皇宫为妃、为后,就得置周娥皇于死地。做母亲的自然也不会防着小女儿会对大女儿怎么样。周明佳假装关心姐姐,周夫人当然是有问必答,因此周明佳对姐姐的情况知道的一清二楚,她决定反戈一击。
周明佳写了一封深情款款的信给李煜,希望能够再见国主一面,以解相思之苦。没有得到李煜的回复,苦等三日没有结果。周明佳不甘心,又写了一封信,表示如果国主不愿相见,那她就明白国主的意思了,她就认命了。
其实在这三天里,李煜何尝不是在痛苦的挣扎?一边是挚爱的妻子,一边是深爱的情人。周明佳说的认命,要是出家那李煜还有机会,如果她同意了弟弟李从谦的求婚,那李煜只能与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诀别了。
李煜终于又在两人常幽会的紫薇阁见到了日夜想念的周明佳。周明佳抱着李煜轻轻地擦拭他脸上淡淡的泪水,告诉情人,无论多久她都可以等,哪怕是海枯石烂,哪怕是今生无缘。
此时,已经有周娥皇身边的宫女将国主写给周明佳的词全都交出来,并举报国主又去私会周明佳了。周娥皇看着李煜写给周明佳的浪词,心知两人还不晓得私会多少次了,气得再次吐血。就这样,还强撑着病体让宫女带她去。宫女做不敢不从状,搀扶皇后往李煜和周明佳私会的地方而去。
早有太监通风报信给李煜。得知周娥皇正在来的路上,周明佳故作惊慌失措,在屋里左翻又翻地磨蹭了一会儿问李煜,“国主,妾还是先出去避一避吧!”
李煜也是没了主意,连说,“也好也好。”
周明佳做匆忙出门状,没走几步忘记了门坎,重重的摔在地上,额头、手都摔破了,脚也肿了,强忍着泪水还要侍女扶她起来躲避。女人有时候也得对自己狠一点,如此一来,李煜看不下去了,心疼地扶着她坐到床边。周明佳还推着李煜,说,“国主先走吧!一切由妾身跟姐姐解释…要死要活都听姐姐的!”
总不能把一切都推给女人吧,李煜选择了留下;当然,即便他想走也来不及了,周娥皇已经在宫女的搀扶下进了院门。
周娥皇进来之后,只见李煜坐在太师椅上,妹妹周明佳坐在床上。
周娥皇怒指周明佳,“你,你,你”,气的说不出话来。李煜本想着矫饰一下,说是来坐坐,只是巧遇,没想到周明佳见到姐姐,假装一使劲,却连站都站不起来更别提行礼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泪涟涟、委屈万分地对姐姐说,“妹妹与国主是真心相爱,求姐姐成全妹妹!将来让妹妹照顾国主,照顾仲寓吧!”
周明佳就厉害在此,知己知彼。听似如此诚恳的话在周娥皇的立场却是无比刺耳。周娥皇气得怒斥,“你闭嘴!你姐姐我还没死呢,你这么迫不及待要我的位置?”
随后,周娥皇再次咳嗽不已,口吐鲜血。李煜忙命宫人将她搀扶回宫,自己也急忙跟着周娥皇出去,还留话说,请周家小姐暂住皇宫紫薇阁养伤。
周明佳故作楚楚可怜,待到国主和国后走了之后,她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她想,周娥皇啊周娥皇,我只想送你一程,你却自己又送自己一程。
此事之后,周娥皇一病不起,李煜也自觉无颜见周娥皇,索性就不去见她,反倒是常去看看周明佳的脚怎么样了。
一连四五日,周明佳的脚都肿的连床都下不了,更别提走路了。腿脚不利索嘛就借着这个由头继续在皇宫住下吧!对李煜来说,既然最后的遮羞布都撕破了,那他也无所顾忌了,与其去看周娥皇,不如去看周明佳。住着住着,周明佳竟然堂而皇之地常住皇宫了。
妹妹竟然堂而皇之的住进了皇宫,国主对自己避而不见,周娥皇心中郁闷,病情不断加重,但是头脑还很清醒。周娥皇料知时日无多,就取出元宗所赐烧槽琵琶和平日佩戴的约臂玉环,命人去请国主。
此时,李煜终于来见周娥皇,两人相视无言。想起周娥皇的好,李煜衣不解带的陪着她。三天后,周娥皇支撑着沐浴更衣,将含玉(玉蝉)放进口中,于金陵皇宫瑶光殿与世长辞,时年二十九岁。
周娥皇与世长辞,李煜无限伤感,周明佳却恨的咬牙切齿。周娥皇临死之时,见周明佳进卧室却翻转身体、面壁而卧,死前都不肯再看妹妹一眼。不过,终究还是周明佳胜利了。李煜伤心归伤心,安葬了周娥皇之后,立即封周明佳为妃。周明佳心中欢喜。原先跟着姐姐的宫人早已投靠了她,甚至一些妃嫔都来向她行礼拉关系,从此,她就是大唐皇宫的主人了。
随着岭南的平稳过渡,潘美向皇帝请示,是否进攻岭南南面的吴国。从皇宫中找出先唐地图,刘承讯才想到,岭南继续向南还有一个原唐的镇海军。半个世纪了,镇海军已经与中原失去了联系。刘承讯向潘美下旨,让他打探那边的情况,同时责令农垦司二部出一份详细的镇海军的情况报告。
六月是江淮的雨季,不具备突破江水防线的可能,刘承讯加紧战争准备,忙着调兵遣将。潘美被任命为武平军节度使驻守韶州。由于武平军编制不足,留下一万禁军步兵暂归潘美调配,准备从南面进攻江南国。石守信的守义军返回衡州,与驻守潭州的慕容延钊的幽州军以及荆州刘继业的武昌军,准备从西线进攻。江淮还是武宁军和归德军;怀德军也在随后候命。阮龙则奉命率领禁军返回汴京,禁军多路人马都在等候调令,随时可以开赴战场。
开战在即,监察使王波硬着头皮把十六份参奏右宰相王章的奏折交给皇帝,主要是针对右宰相王章、户部右侍郎、以及户部郎中(王章的女婿)等人克扣调往南楚的灾粮、扣克发给南楚武平军的抚恤金,甚至还克扣发往南楚的军饷之事。刘承讯忍住怒火,把十六份奏折一一看完,然后面无表情的问王波,“查没查?查的结果是什么?”
王波拿出南楚方面的证词和证据。朝廷对武平军阵亡将士按照每人三贯钱核发抚恤金,阵亡将士家属只收到两贯钱。武平军上报枢密院的阵亡将士一共六千四百三十六人,户部竟然是按照七千五百人的数字拨付抚恤金,造出个实际七千四百九十七个人领的抚恤金。而征伐南楚的禁军将士实际只拿到九成的军饷,王波更表示,此事找禁军将士一问便知。看到王波拿上来的证据,刘承讯彻底愤怒了,这帮猪真是贪钱贪到傻了。
又把十六份奏折看了一遍,好歹没看到阮龙的名字,刘承讯让侍卫立即传令阮龙。皇帝一脸怒容的问阮龙,“军饷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阮龙一脸懵,回想之后禀告皇帝,“户部执行内阁的命令,因南楚水灾,百姓流离失所,朝廷也很困难,因此禁军士兵军饷只发九成,都虞候以上将官全发。”阮龙还表示,自己和几个指挥使曹彬、张永德,对了还有潘美,也觉得应该和朝廷共度难关,都主动提出领九成军饷。
问到了这里,刘承讯出离愤怒了,本想怒骂阮龙,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上奏皇帝就相信了?回来竟然也没问问其他部队的军饷怎么发的?不过转而又想,不该对阮龙怒斥,他是为国为民,自愿降低俸禄,于是非常严肃的告诉阮龙,“皇帝、内阁从来就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刘承讯挥挥手,让完全不知何事的阮龙退下,然后令侍卫请右宰相王章。
王章不知何事,赶来之后,刘承讯看着王章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原来觉得挺可爱的,此时则气得直接将十六份奏折扔给他。王章一看皇帝发怒,立即双膝跪地拿过奏折,三行并做两行一看,就知道是何事犯了。越看越大汗淋漓,看完之后,王章磕头谢罪,倒是“老实”向皇帝交代,南楚赈灾粮他是克扣了,可武平军他一文钱也没敢动啊。他还一再强调,按人数一定要实发!至于禁军军饷,他就更不敢克扣了!禁军大将都是陛下亲信,回来随便一说就露馅了,打死也不敢做这种事啊!
刘承讯想了想,叹了口气说道:“王爱卿,朕知道你辛苦。这些年,朕想你也知道,朕、还有监察使为了你挡了多少奏折了。你不知收敛,现在开始带着你的学生、女婿一起捞了啊!”
刘承讯拍案而起,续道,“他们比你更贪!潘美在前线浴血奋战,他们倒好,在吸禁军将士、武平军将士的血。朕看到这里触目惊心,想起来都害怕!幸亏朕比刘鋹还强一点,不然将士们会不会倒戈一击呢?”
“他们以为扣一成,问题不大?今天是一成,明天就会扣二成、三成,直到将军们都反了!”
刘承讯越说越上火,王波在旁连说,“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皇帝直接宣布,罢免王章右宰相、内阁大臣之职,责成大理寺彻查此事。由王波亲自负责,左宰相范质和中书令萧干监管。
刘承讯怒火万丈地走出御书房,早有副侍卫长曹延红去皇后、皇贵妃和慧妃那里通风报信,皇帝今日心情不好,从来没见过陛下发过这么大的火。
晚上,萧淑沂陪刘承讯用膳,轻轻的问:“讯哥,今日听说您因国事生气啦?”
承讯挤出一个笑容,说道:“王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原来小打小乱就算了,现在竟然搞出了团伙作案。”
萧淑沂似有所悟的说:“嗯,王章十有八九是觉得快要告老还乡了,捞把大的。”
刘承讯本来觉得王章竟然已经开始拉帮结伙了,太过界了,听萧淑沂如此一说,倒也有些道理。当年从晋阳一路走来,太祖、皇叔、苏逢吉、史先肇、王章、杨邠、郭威,十七年的岁月过去了,就剩下了王章一个人。当年跟着太祖一起打天下的肱骨之臣,也就剩下他和慕容彦超了,或许他真是想最后捞把大的。岁月无情人有情,想到这里,刘承讯怒火消了不少。
王章夫人哭哭啼啼地求见李沁,希望皇贵妃看在太后的份上,看在王章一生追随太祖和皇帝的份上,对王章从轻发落。李沁十分为难,但是还是应承下来了。她硬着头皮在枕边问承讯,“王章是不是要杀头啊?”
承讯叫李沁别管此事,但这件事也不必为难,如果王章夫人再来求,就只管应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