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海藻湾旧事

车里,赵新照着镜子,看着面前的“大灯泡”,不由露出苦笑。这明天到家让父母看见了,肯定大惊小怪的来一通。而且要是让顾曦看见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身后的阿妙抱着多福坐在一边,她只要一抬头看见赵新油光锃亮的后脑勺,就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哎,你个小丫头。想笑就笑吧。”赵新转身,无奈的说道。

他起身从桌子上的大袋子里,取出一包买来的干果和一包奶糖,递给阿妙道:“把这个给那两个孩子送过去。另外这个袋子里的,你一会就给大家发下去。”

阿妙知道主人说的是谁,于是将猫放下,接过东西先离开了。

赵新坐下点上烟,想着过节期间安排的事项,一大堆的事儿需要他亲自去张罗。

表弟程伟今天在电话里告诉赵新,航运公司的手续将在过年前办完。他事先已经通过船舶经纪人找到了几艘二手散装货船。

第一艘是一条总吨位为6200吨的多用途船,建造于2004年。载重吨位是7864吨。原船东要价并不算高,报价一千两百万元。该船现停靠在浙江某港口。

第二艘是一条总吨位在2500吨左右的干货船,建造于2007年。载重吨位为3700吨,报价为五百万元。目前停靠在南方某港口。

第三艘则是一条总吨位高达一万七千吨的散货船,建造于八十年代末,载重吨位为超过28000吨,报价为一千五百万,目前也是停靠在浙江某港口。

赵新决定让邓飞去负责这个事。他对这个一窍不通,而且旧船买到手还要重新保养,自己去了也只能是看热闹。

有了船,下一步就要准备采购拼接临时登陆码头的浮筒。成百上千块的浮筒组装在一起,就是一个十分坚固耐用的临时码头和栈桥。

除了船的事,赵新还要去趟欧洲。他之前让程伟找的一种大型开荒除草机械,只有欧洲才有的卖。为了免去长途运输和办理报关手续等一系列问题,他自己准备亲自去一趟。

据表弟说,那套模块化的开荒设备,主机贵的要死,两万欧元一台,其他搭载的各种工具倒是不贵。

贵是贵,可程伟看了介绍材料后告诉赵新,那套开荒设备十分的好用,不管是山坡还是沼泽,一水儿平趟。最关键的是还可以遥控操作。

而最要紧的武器采购,他还得去趟大洋彼岸。

哎呀,赵新越想越头疼。回家呆不了几天,又得满世界跑。而且刘胜过节期间留守在岛上,只能自己一个人忙活这些事。

等过了正月十五,赵新在元旦前招聘的那几位就要来报到了。可自己的计划已经做了调整,前期还要把这些人安顿好。

他正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刘胜推门进来了。

“话说这毛子的海鲜还真是新鲜又便宜,下回找机会再来一顿。”

赵新笑着说道:“成,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十只红毛蟹,吃吐了算。”

“大虾也多带点,毛子就会拿水煮,要么就是铁板,我觉得还是油焖的好吃。”刘胜不自觉的舔了舔下嘴唇。

“我说,你这是吃没吃饱啊?”赵新好奇的问着对方。

“刚才撑得慌,在营地里溜达了两趟,这会又有点饿了。”

“那你找我来干什么?陪你继续吃?大哥,你还是找丁国峰一起吧,那厮也是个吃货。”赵新苦笑着摇头。

“对了,我们明天都走了,你行不行啊?要不你还是跟我一块儿回去吧。”两人说笑了一会儿,赵新突然问道。

“行,怎么不行?胜海舟虽然不会说汉语,可写字没问题啊。我都试过了,基本上我写的他都能看明白什么意思。”

“话说把你一人留下,我还怪不落忍的。”

“真特么肉麻。那你就早点儿回来。”

“这趟还真不行,我估计十五我都回不来。”

“怎么说?”刘胜好奇的问道。

“你看啊……”赵新掰着手指一样样的跟刘胜说着这次回去的任务,一直说了半个多小时。

“即便是我回来了,也是送他们,我还得马上走。”

“哎,我说,你跟我说招的那几个人什么时候来?我记得还有个女的?”

“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呢。那个女的是妇产科护士长,别惦记啊,人家可有主了。他们二月底就该来了。到时候我可顾不上,交给你处理了。”

“去去去,我特么谁都不惦记。我都不知道人家长什么模样呢,你这瞎扯什么!”

两人正在逗贫,门外有人敲门。赵新起身开门一看,是利吉。

“主公,主公。肉炖好了,我给您端来了。”利吉手里端着两个大碗,一个是鸡肉,另一碗是羊肉。

赵新不忍心驳了利吉的好意,所以找出筷子夹块鸡肉尝了尝,味道还算凑合。志乃在赵新的不断教育下,做饭的水平已经有所提高。

他面带微笑对利吉说道:“味道不错。告诉你老婆,继续努力。”

利吉得意的憨笑起来。

打发走了利吉,赵新开始和刘胜商量起搬家的事。他刚一提地方,刘胜便道:“纳霍德卡,听说过,没去过。对了,那地方过去,不,现在叫什么?”

“清末的时候叫海藻湾。现在,不好说。”说罢,他从包里翻出一张打印的谷歌地图,递给了刘胜。后者接过一看,上面全是用中文标注的地名。

“好家伙!你这是从哪查的?”

在另一时空的1972年,大毛当局对远东地区的定居点和地理对象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名称变更,主要是为了“去中国化”。

赵新为了找出这些地方在清代的原始地名,除了翻阅光绪年间的《吉林舆图》,还查了《苏联远东地区汉语地名词典》。

“你别看我把地名都标出来了,可我觉得吧,这些地方大都是清末,至少是1856年前后才有名字的。”

“哦?为什么?”

“你看这儿,”赵新指着地图右下方标着“韩家沟”的位置,说道:“十八世纪这会儿,外东北就没有汉人,所以也不可能有这么个名字。”

“那你为什么确定是1856年,而不是1855?”

“因为英国人在1856年的7月来过这里,他们的航海记录上没发现有人居住的痕迹。而到了1859年,俄国人在这里,”赵新一指“东海头”的位置,继续道:“发现住着12个中国人,以捞海藻为生。”

刘胜惊讶的张大了嘴:“英国人也来过?”

“是啊,克里米亚战争。对了,还有第二次鸦片战争。”

“啊?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新叹了口气,随即就向刘胜讲述了那段发生在另一时空的往事。

1854年9月,一支由四艘英国军舰组成的舰队抵达日本长崎,他们得到任务是找到并攻击沙俄在远东的舰队。

当时的德川幕府已经领教过美国鬼畜的黑船了,他们认为英国鬼畜来长崎的目的跟前者一样。最终,长崎奉行水野忠敬代表幕府与英国人签订了《日英和亲条约》,并保证不会在战争期间让沙俄的船只停靠和补给。

虽然搞定了日本,可英国舰队并不认为任务完成,可以打道回府了。他们随后就前往鄂霍次克海搜寻沙俄舰队,并同法国舰队一起参与了对下堪察加港口的袭击。

1856年7月,舰队中一艘名为“大黄蜂号”的护卫舰在返回香港的途中,无意中来到了海藻湾。因为海岸上荒无人烟,他们便将东海头命名为“弗里曼港”,将海藻湾取名为“大黄蜂湾”,将流入湾中的法林河命名为“狮子河”。

另一边,沙俄方面并不知道英国人的举动,他们整场战争都龟缩在鞑靼海峡以北的区域,直到战争结束。

刘胜听到这算是解了一半的惑,可他不明白外东北的地名为什么和第二次鸦片战争有关。

赵新告诉他,那支英国舰队在1856年返程南下后,于当年10月参加了进攻广州的行动,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

那场以“亚罗号事件”为开端,最终导致八里桥之战、火烧圆明园的战争前后历时四年。在这期间,沙俄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趁清廷内忧外患、无暇北顾之机,出动上万军队悍然入侵黑龙江,迫使黑龙江将军奕山同其签订了《瑷珲条约》。

自此,百万平方公里的白山黑水不复中华。

第二年,志得意满的穆拉维约夫乘“美国号”护卫舰前往日本函馆,和幕府进行了关于库页岛的谈判。返回途中,他决定去已经划归自己治下的海参崴转一圈。

1859年6月17日晚上,船队在一个不知名的海湾抛锚过夜。黑暗的夜晚中,大雾造成的低能见度迫使他们只能在第二天早晨启航。根据习惯,船员便用他们护卫舰的名字将海湾命名为“美国湾”。

甭说了,这地方就是英国人命名的“大黄蜂湾”。

到了次日上午,浓雾散去,沿岸的地貌也清晰的展现在了俄国人眼中。

随船的航海家尼古拉.克拉西尔尼科夫在其航海日志上做了如下记录:“海湾从东北到西南约三英里,宽度从一英里到一英里半不等。深度各处均为四五俄丈,土壤是含有沙子的淤泥。左右两岸各有一个小村庄。”

穆拉维约夫随后命令,将内湖海所在的海湾命名为纳霍德卡湾,意为“发现”。

“才住了十二个人的村子,撑死了就是个定居点,应该是刚建立不久的。所以我断定这些地名都是1856年前后才有的。”

“有道理。”刘胜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赵新的判断。

说完了旧事,赵新就谈起了搬过去之后的打算。他的想法是,以法林河入海口西北方向的冲击平原为据点,逐步向北推进。要知道从法林河入海口再向西北一百多公里,就是双城子。只要占住那里,就等于打开了三江平原的大门。

他告诉刘胜,法林河可不是1856年才起的名,明代就已经有了。

明永乐五年正月,明朝设置佛林河卫,隶属奴儿干都司。因当地产珍珠--也就是东珠,曾以之向明朝纳贡。

雍乾时代的地理学家齐召南,在其编著的《水道提纲》第二十六卷中说:“......三源俱出松林。其北大山即勒富忒勒库山,为新开湖上源也。此水南流,又合西一水,共三百里许入海。”

如此幅员辽阔的黑土地,要是都变成农田,那得养活多少人啊!最重要的,是好多河里都有砂金。

一想到金子,赵新就觉得美得很!

......

此时,离熊岛西南二百多里外,大海对面的大陆上,哈即密河南岸的一个小村子里。

全村人二十多户人家兴高采烈的也在准备着正旦的到来。

一个不算很宽敞的院子里,在主屋的门外新搭的灶台上,一口直径将近三尺的铸铁大锅中,正在翻滚着野猪肉和干野菜。

这里,就是雅尔哈的家了。

他今年入冬后这几次去熊岛所进行的物资交换,头两次村里还没人知道。可等他第三次回来的时候,那口铸铁大锅引起了全村人的轰动。

连带着,他前两次去换来的新式棉袍和矮靴,也就都被人知道了。于是雅尔哈索性就用一双矮靴跟村长家换了半头野猪,要过年了,也该吃点好的了。

不过,那个不锈钢小盆,雅尔哈一直藏着没给村子里的人看。对他来说,这可是个宝贝,他还指望着过些天去宁古塔卖了换几吊钱呢。

如今老母亲也换上了崭新的棉袍,另一件则穿在自己的老婆身上。瑟尔丹家的大儿子额鲁看到后,一个劲儿的跟雅尔哈打听怎么换的。

当额鲁听说只要五张纯色的水獭皮或是细毛黑狐狸皮就能换这样一件棉袍后,马上就跳起来央求着雅尔哈下次去一定要带上自己。

雅尔哈笑着点头答应了。

此时的雅尔哈抽完了一锅烟后,取下自己腰上的短刀,从锅里叉出一小块野猪肉,放在嘴里嚼了几下。

他感觉猪肉差不多已经熟了,就从怀里取出兽皮袋子。这里面就是胜海舟送给他的上等雪花细盐。

雅尔哈小心翼翼的从兽皮袋里捻出两撮盐洒在锅里,又用短刀在锅里搅和了几下。他尝了尝刀尖上沾着的汤水,觉得还有些淡。于是就又捻了两撮。

“少放点。那盐可精贵。”雅尔哈的老婆一撩门帘,从主屋里走了出来。

“饼子做好了?”雅尔哈问道。

“做好了。”

雅尔哈的老婆说罢,便将三个陶碗里都盛满炖野猪肉,和女儿一起把碗端进屋内。雅尔哈的母亲坐在主位上,雅尔哈和儿子坐在左右两侧,他老婆和女儿则坐在下首。桌子上除了热气腾腾的三大碗野猪肉炖菜,荞麦饼子,居然还有一小壶的白酒。

库尔喀齐人平日的主食多为荞麦面、高粱面,有时也吃麦粥;年景不好的时候就挖野菜根煮熟,加上一些兽油或是鱼油果腹。至于粟米,则是很珍贵的食物,只有贵客来的时候才会准备。

雅尔哈的老婆给老人和自己的丈夫倒上了酒。老太太穿着儿子拿来的新棉袍,再看看满桌的热菜,满意的点了点头。

总算过了个好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