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凡人的一天

阳间

此时,凌晨将近一点钟左右的时候,我躺在一间宽敞的客厅内,这是我们接回陆研老家的舅老爷的魂魄以后换来的豪宅,上下两层,四室两厅的一间房子,在顶层位置带露天的一个平台,我躺沙发上问陆研:妍姐姐,你说如果能时光倒流你最想干什么?而陆研正在忙活自己的事情,收拾卫生,因为这所房子是阳间现有的住宅,只是常年无人居住,我们可以临时居住的,放了好久,满屋子的灰尘,但是在我们看来,其实住哪儿都是一样的。

说到这里我想起我活着的时候,经常听到老人说的一句话,如果长时间没人居住的房子,进门的时候要先敲敲门,等会再进去,现在做了阴差,发现老话说的真是好有道理啊!

陆研忙的都顾不上看我一眼,敷衍的回答说:你说什么?时光倒流?为什么要时光倒流呢?现在过得不好吗?年纪轻轻的整天胡思乱想什么?

我心想:女人啊,唉,便没再回复。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整天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今天就是突然想起如果能时光倒流,把我们的人生重新再来一次会不会再过成现在一样的生活,会不会要比现在好一点呢?如果保留着现在的记忆肯定会好一点,如若只是单纯的回到过去,按着当时的思想,还会和现在一样吗?同样的生活会不会一直重复?

我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起身投入“收拾家务“的劳动中去,我安慰自己,这样也挺好,现在起码不愁吃喝,不用为金钱而烦恼了,如果现在还活着的话,一定是在为了金钱四处奔忙了。

将近凌晨六点多的时候,我和岩姐姐才将屋子收拾的差不多了,我们两个都住在了二楼,她在主卧,而我选择了靠东边的一间卧室。我的选中的卧室似乎是原来房子主人的书房,除了一张双人床之外,还有一面墙的书柜,一张很大的方形实木座椅,上面摆着笔墨纸砚,由此看出这个房子原来的主人也是一个爱学习的人,怪不得人家能住这么大的房子,还这样爱学习,果然成功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我随手翻开一本《道德经》阅读起来: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迷迷糊糊之中我进入了梦乡

槐花像一串串白玉铃铛垂在枝头时,我们这群“野孩子“的快乐时光就开始了。我永远记得八岁那年的春天,当二飞从家里偷出晾衣杆要给我们做捕虫网,小芳辫梢的粉色蝴蝶结在风里一跳一跳的,像是要飞起来。

“段常,快把纱窗布拿来!“陈萌鼓着圆圆的腮帮子,正用牙齿咬着麻绳捆扎竹竿。阿明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把旧蚊帐剪成的纱网仔细裹在竹圈上。我抱着装满玻璃罐的纸箱跑来时,正撞见小芳蹲在槐树下,把掉落的槐花往嘴里塞,甜丝丝的香气混着她的笑声在空气里打转。

我们的捕虫网惊起一树金色凤尾蝶,翅膀扑簌簌抖落的鳞粉在阳光里闪着微光。追着最大的那只穿过青砖巷子时,铁蛋的凉鞋带突然断开,他踉跄着撞开了王奶奶家的篱笆门。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老太太吓得假牙都掉了,银白的发髻上还沾着半片槐花瓣。

蝉鸣最嘹亮的午后,晒谷场的水泥地烫得能煎鸡蛋。我们赤着脚从井里打水,看水流在青石板上画出弯弯曲曲的小溪。阿明总能把破草帽变出花样,这次他把麦秸秆插在帽檐,活像顶着个金灿灿的鸟窝。不知谁喊了声“看招“,湿漉漉的毛巾便在空中划出晶亮的弧线,惊得麻雀扑棱棱掠过屋檐。

等到星星缀满靛蓝的天幕,晒谷场就成了我们的童话国。小芳把萤火虫装进玻璃罐,流动的绿光映着她专注的侧脸。铁蛋突然神秘兮兮地招手,我们蹑手蹑脚摸到麦秸垛后面——三只圆滚滚的田鼠正捧着西瓜籽大快朵颐,黑豆似的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

秋风卷着稻香掠过田埂时,我们的秘密基地从槐树转移到了稻草堆。金黄的稻秆被我们搭成歪歪扭扭的城堡,阿明不知从哪找来块破木板,用粉笔画上歪歪扭扭的“闲人免进“。那天我们扮演大侠追捕“江洋大盗“,追着追着竟撞倒了守田的稻草人。它那顶破草帽骨碌碌滚到水沟里,惊起一群正在喝水的麻雀。

第一场雪落下来那天,陈萌的鼻子冻得通红也不肯回家。我们拖着木板凳在晒谷场滑冰,小芳的棉鞋陷进雪堆时,阿明用柳条给她编了双“草鞋“。最惊险的是从后山坡往下滑,积雪突然塌陷的刹那,我们尖叫着撞进松软的雪窝,抬头正对上枝头觅食的麻雀群,扑簌簌振翅的声音里都带着笑意。

暮色四合时,村口升起袅袅炊烟。不知谁家飘来烤红薯的甜香,混着陈萌口袋里炒蚕豆的焦香。我们的影子在土墙上拉得老长,追着跑着就融成了一片。小芳突然指着西天喊:“看!火烧云像不像王奶奶的假牙?“笑声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剪碎了绯红的晚霞。

如今每当我看见孩童追逐的身影,那些混合着槐花香、稻草屑和雪沫子的笑声就会穿过时光扑面而来。陈萌去年成了糕点师傅,小芳在城里当美术老师,阿明竟然真的成了昆虫学家。上个月我们重聚老槐树下,树皮上歪歪扭扭的“秘密基地“刻痕还在,王奶奶的曾孙女正举着捕虫网追赶蓝蝴蝶,羊角辫上的蝴蝶结和当年一样欢快地跳跃。

做梦的时间总是短暂不现实的,当我还沉浸在梦乡时,我已经听到“岩姐姐”滋啦啦炒菜的声音了,我起身走到厨房。

不锈钢操作台,岩姐姐的银杏木砧板已经响起清脆的节拍。我站在厨房门口,看那双戴着靛蓝袖套的手将嫩芹茎排成碧玉簪,冬笋片旋成白玉盘。姜丝细得能穿针,蒜末分成三堆:粗粒爆香,细蓉调味,中间那撮留着炝锅用。

段常,记着别光站着,帮我把青椒递过来?“她抬头笑笑,马尾辫扫过白围裙上绣的墨竹。我这才发现备料区宛如色谱图——翡翠色菜心挨着玛瑙红的番茄,泡发的木耳在青花瓷碗里舒展成云朵,连八角都按开口方向整齐排列在竹簸箕中。

铸铁锅烧到微微泛青时,岩姐姐手腕轻抖,金黄的菜籽油便顺着锅边滑成满月。整盘腰花落进热油的瞬间,她抄起双铁筷快速拨散,粉白的腰片立刻卷成朵朵玉兰。“滋啦“声里腾起的白雾裹着花椒香,她忽然侧身挡住我要拍照的手机:“现在别拍,等葱段下锅才有生气。“

最妙的是那道三鲜豆腐煲。老豆腐在平底锅煎出虎皮纹,岩姐姐用筷子尖在表面戳出细孔,浇上虾头熬的金汤时,汤汁竟像溪流渗入石缝般渐渐消失。砂锅底铺着的白菜帮此刻显出玄机——原本弃用的部分被她切成莲花座,吸饱了汤汁反而脆甜回甘。

“我好奇问道?岩姐姐您这刀工练了多少年?“我忍不住凑近观察她雕萝卜花。岩姐姐用刮刀削去胡萝卜表皮,绛红碎屑簌簌落在废料盆里:“小时候看我妈在做饭,她总说边角料里藏着土地的脾气。“说话间,她指尖翻飞刻出重瓣山茶,顺手把削剩的胡萝卜芯切成骰子块,扔进旁边咕嘟着的骨头汤。

“突然“当啷“一声,我打翻了装姜丝的玻璃碗,我犹如犯错的小孩,不知所措,岩姐姐却拾起沾灰的姜丝,就着清水冲了冲,在豆腐煲上摆出风雪压竹的图案。

然后她用长柄铜勺试高汤的咸淡。逆光中的剪影让我想起寺庙里拈香的手势,勺沿轻触舌尖的瞬间,她突然皱眉:“今天的海带结泡久了,鲜味跑了一半。“说着拧灭灶火,从冷藏柜另取出一包干海带,浸在淘米水里:“咱们重熬底汤。

最震撼的是看岩姐姐炒青菜。别人用铲子她偏用筷子,霜打过的矮脚青在热油里翻身三次,起锅前沿着锅边淋半勺黄酒。翡翠般的菜叶躺在白瓷盘里,叶脉间汪着的油星像朝露,她却不许我立刻动筷:“等菜魂坐稳了才好吃。“

终于岩姐姐解下围裙,露出靛蓝布衣上磨白的袖口。

走出后厨时,岩姐姐在教新来的姑娘叠荷叶边蒸笼布,暖黄灯光把她们的影子投在米白瓷砖上,恍如旧时光里传承的手艺图腾。清风送来厨房隐约的响动,我猜那是银杏木砧板与菜刀重逢的私语。

饭后

周末的商场总是人潮涌动,我站在一楼的星巴克门口,手里握着两杯焦糖玛奇朵。

岩姐姐正从扶梯上快步走下来。她今天出门穿了一件淡粉色的连衣裙,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头发也特意打理过,在脑后扎成一个俏皮的丸子头。她的脸颊因为小跑而泛着红晕,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星。

“哇,是我最爱的焦糖玛奇朵!“

我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慢点喝,小心烫。“

岩姐姐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抿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睛:“好喝!“她挽住段常的胳膊,“走吧,我们先去逛逛。“

商场里琳琅满目,岩姐姐像个小女孩一样,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她在化妆品专柜试口红,在饰品店试戴各种发卡,还拉着段常去抓娃娃机。

“我想要那个小熊!“岩姐姐指着机器里的一只棕色泰迪熊,眼睛发亮。

我投币,岩姐姐专注地操控着摇杆。第一次没抓到,岩姐姐失望地“啊“了一声;第二次差一点,她紧张地握紧了段常的袖子;第三次,爪子稳稳地抓住了小熊。

“抓到了!“岩姐姐开心地跳起来,接过小熊紧紧抱在怀里,“小常你最棒了!“听着她叫我“小常”,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看着她灿烂的笑容,我心里却泛起一丝酸楚。他知道,岩姐姐“生前”很少有机会这样放松的机会。她总是把最好的一面留给别人,把疲惫藏在心里。

电影开场前,岩姐姐执意要买爆米花和可乐。“看电影怎么能没有这些呢?“她理直气壮地说。

然而当恐怖片的第一个jump scare出现时,岩姐姐就吓得把爆米花撒了一身。她紧紧抓住我的的胳膊,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太可怕了!“

段常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的,都是假的。“他能感觉到岩姐姐在发抖,于是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电影结束后,岩姐姐还心有余悸:“我再也不看恐怖片了!“但很快她又兴奋起来,“不过刚才那个特效真的好逼真啊!“

夜幕降临,商场亮起了璀璨的灯光。岩姐姐站在喷泉前,仰头看着水柱随着音乐起伏。灯光映在她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今天真开心。“她轻声说,“谢谢你陪我。“

看着她,突然很想把这一刻永远留住。我知道,这样的时光会越来越少。岩姐姐总是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我,但我能看到她眼底的疲惫,能看到她偶尔发呆时流露出的寂寞。

“岩姐姐,“我轻声说,“以后每个周末,我们都出来玩好不好?“

岩姐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啊,不过下次可不能再让我看恐怖片了。“

我也笑了:“好,下次我们看喜剧片。“

回家的路上,岩姐姐抱着小熊睡着了。我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我知道,无论未来如何,他都会一直守护着这个像小女孩一样纯真的岩姐姐。

今天我们都忘了自己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也忘了我们和现在的“人”已经不是一种存在方式了,但是今天我们实实在在的体验了一天“活着”时候的生活,也许活着,不一定有我们现在过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