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张凡走远,赵三的脸色一下就沉了下去。
好在驴车停靠的并不远,不多会儿,张凡便驾着驴车赶了过来。
见老刘还有一口气在,赵三也不敢再耽搁了,当即安排与老刘相熟的几个村民,将他抬上了驴车。
随后,在一众长工们的议论声中,张凡几人驾着驴车,匆匆远去。
直到驴车走远,人影模糊,赵三憋了一肚子的火,这才彻底的爆发了出来。
“看!”
“看什么看!”
“还不给我滚回去干活!”
“要是今天不把活给干完,这个月的工钱,你们就都甭想要了!”
被赵三一通喝斥,众人心中纵有万般滋味,也只能垂头丧气的提着农具,回到了各自的田里。
一天是农,便一辈子是农。
从来饿殍皆贫苦,哪有富贵人无衣。世道,从来都是这个世道……
……
苦了一辈子的老刘,终究还是走了。
才刚到村口,就死在了张凡的驴车上。
一路随行归来的几人,虽然没有落泪,但眼中,却不免露出了几分“兔死狐悲”的悲凉。
生老病死,虽为人之常情,可亲眼看着相熟的人死去,也难免会让人心生悲意。
“老刘这一辈子啊!”
回来的人中,与老刘走的最近的王五,忍不住叹了一声。
闻言,其余几人,亦是纷纷叹息。
要说老刘这一辈子,也是一个劳作的可怜命,一辈子在地里刨食,没能过上几天安身的日子。
好不容易盼着儿子长大,却不想上山打柴的儿子,竟意外跌落山崖,摔了个半身残疾。
不然,哪能一把年纪了,还在地里忙活呢?
“命,一切都是命啊……”
几人摇头叹息,哀声不止。
……
驴车刚回牛家村,便引来了围观。
在一众妇孺絮絮低语的议论声中,老刘最终还是被抬进了棺材。
村里许多上了年纪的老人前来凭吊。
刘家小院中,白花花的纸铜钱撒了一地。
屋内,简易搭设的灵堂前,老刘的儿子刘生,拖着半身残废的身体,瘫软在棺材旁放声痛哭。
“爹啊!这辈子也没让您老人家享过几天清福,是孩儿不孝啊……”
“您说走,就这么走了,这以后,让儿可怎么活呀,爹啊,您睁开眼来看看吧……”
“爹……爹……”
充满悲戚的哭喊声,自刘生口中喊出,令不少围观的村民,都红了眼眶。
尤其是当中几个靠灵堂较近的妇人,更是触景生情,直接啜泣了起来。
在这样的气氛中,张凡也不禁红了眼眶。
半个钟头后,见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刘家人随即请来村里德高望重的老者,前来主持吊丧的事宜。
见状,大家纷纷心领神会。
五文十文不少,二十文三十文不多。
大家各凭心意,随上一份丧份钱。
在刘家众人哭哭啼啼的哀悼声中,张凡破天荒的掏出了一两银子,并将其放在了灵堂一侧的桌案上。
“张二牛,吊丧帛金一两!”
随着记事老者写下张凡的名字,一道洪亮的喊声,顺着刘家人的口中,脱口而出。
一时间,惊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无论是男女老少,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
“我的天,一两银子?”
“二牛这小子,平日里看着不动声色的,没想到居然攒了这么多钱。”
“哪有,我听说这是他下午刚从赵管事的那儿弄来的!”
“还有这事儿?快,说来听听……”
听着耳边絮絮叨叨的议论声,张凡不禁皱起了眉头。
没办法,村里人就是这样,到哪儿,都少不了闲言碎语。
好在吊丧的过程,并不复杂,在给老刘叔烧过纸钱,上完香后,张凡便匆匆地退出了灵堂。
见张凡准备离开,刚刚开口的那人,当即又是一声高喊。
“主家还礼!”
闻声,跪在灵堂前的刘家众人,顿时整齐划一的纷纷叩首还谢。
直到送走了张凡,小院中,这才又传来了阵阵哭喊声。
……
回到张家小院。
将驴车安置妥当后,张凡拾起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挑起扁担,便径直地去往了后院深处的老树林。
趁着天色还早,又无他事。
张凡打算去里面,砍点耐烧的柴火回来,以便生火。
要说这平日里,张凡也少有出门砍柴。
毕竟一个人独来独往习惯了,也生不了几次火,出门砍上一次,足够他用上好几个月了。所以没事的时候,基本就在村子里瞎溜达,闲散度日。
只是今天,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总觉得有些心烦意乱,想要一个人静静。
或许是老刘叔的死,触动了他,让他生出了几分慌乱的情绪。
“慌乱?”
林中,早已砍完两大捆柴火的张凡,坐在扎好的柴堆上,喃喃自语了起来。
半响后,方才又冷笑一声。
“慌乱?笑话!我怎么可能慌乱呢!”
张凡自顾自的说着。
这话虽然说的底气十足,可心里却难免空落落的,泛起波澜。
毕竟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走了。
岂能让他没有一点触动?
就算他有着比常人多一世的记忆,可毕竟,那也是未曾经历过生死的啊!
如今,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的,了无生息的,走了……
“唉!”
张凡坐在柴火上,看着远处,发出了一声哀叹。
就这样,不知过去了多久。
直到天色渐晚,屁股发麻,他这才情绪失落的回过了神儿来。
看着四周光线已经渐渐黯淡下来的树林,张凡也不再耽搁,在将两捆柴火叉在扁担上后,顺着来时的路,风风火火的便返了回去。
一路上,张凡健步如飞,显得十分轻松。
明明肩头挑着一担千斤重的柴火,可这一路下来,他却丝毫不觉得费劲儿。
就好似肩头挑着的不是柴火,而是两坨棉花,根本没有一点沉担压肩的感觉。
在张凡看来,这肩上的柴火,就算是再重上个几倍,他也能轻松的将它们给挑回去。
“这九牛二虎之力,到底是不简单啊!”
想着吃下青果后,身上发生的变化,张凡发出了这样的一声感叹。
但很快,他便有了想给自己一个耳光的冲动。
记得前世,他曾看过这样一则故事。
说是有两个老农民,在讨论皇帝过什么样的生活。
一人说:“我想皇帝肯定天天吃白面膜吃到饱!”
另一人说:“不止不止,我想皇帝下地干活,用的一定金锄头!”
想到这个故事,再回头看看肩上挑着的柴火,恍然间,他觉得自己就是故事里的那两个农民。
空有九牛二虎之力傍身,却非得自干儿下地干活。
也不知道陆先生,现在看到他这般模样,会不会心疼自己送出去的青果呢?
想着陆先生那可能出现古怪表情,张凡不禁放声苦笑了起来。
“哎,不管他了。这是闲来无事,砍柴生火,闲来无事啊……”
一路上,张凡絮絮叨叨的发泄着心中的烦躁。
好在离家的路程并不远,不多会儿,他便瞧见了远处的一簇光亮。
若无意外,那正是张家小院所在的方向。
此刻,天色已晚。
幽密的树林中,光线变得十分昏暗,明显已经有些看不清了。
张凡借着远处灯火跳动传来的幽幽光亮,摸索着向前走去。
眼瞅着离家的方向,越来越近,可就在这时,张凡整个人却好似遭受了雷击一般,突然浑身一震,停住了脚步。
回头望去。
只见身后刚刚路过的那片树林中,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道泛着微弱白光的身影。
那身影飘飘然然,似乎能够随风而动。
见状,张凡也不敢掉以轻心,在卸下了肩上的挑担后,蹑手蹑脚的便跟了上去。
待两者距离相近后,张凡也终于看的清楚了些。
那道白色的身影,犹如风中凋零的苇絮一般,飘飘然然,不显真实。
而在那白色身影的四周,还环绕着一道薄如绸带的黑雾,好似牵引一般,带着它飘飘荡荡的“驶向”远方。
看到如此离奇的一幕,张凡的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
脑海之中,更是凭空蹦出了一个“鬼”字。
“见鬼了!”
张凡大惊失色。
即使昨天才刚刚见过了陆先生,对这个世界新的认识,可眼下,依旧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出了阴影。
张凡试着稳住心神,不去观望,以求那鬼影能够早些离开。
可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越是克制自己不去看,就越是忍不住的想去看。
就连张凡,也不能例外。
趁着那道鬼影没有注意到他,张凡赶紧睁大了双眼,看了过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张凡整个人直接懵了!
“老刘叔!”
张凡失声叫了出来。
然而,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一声呼喊并没有引起“老刘叔”的注意,甚至,连一点儿应有的波澜都没有。
远处的老刘叔,就好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木然的朝着树林的深处,渐渐远去。
看着老刘叔远去的背影,张凡的心中是思绪万千,挣扎不断。
但最终,还是提着柴刀,追了上去。
……
“老刘叔!”
“老刘叔!”
紧随其后的张凡,一路狂奔,一路高喊。
……
夜幕降临,繁星似洗。
天空中落下的轻柔月光,好似给山林披上了一层银纱。
林中深处,时而传来阵阵豺狼的嚎叫声,时而还能听到一两声不知其名的兽吼声。
穿行在树林中的张凡,不断地纵身跳跃,在接连横跨数十个障碍后,终于再次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昏暗的树林中,周身泛着阵阵白光的老刘叔,与之四周昏暗深邃的格调对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眼见老刘叔就在前方,张凡也不敢怠慢,整个人大步流星的追了过去。
直到二者之间的距离,被彻底拉近后,张凡这才放缓了脚步。
“老刘叔!”
张凡走上前去,想要将其给唤醒。
然而当他靠近以后,方才露出了眼中的骇然。
此刻的老刘叔,早已没了生机,成了无主的孤魂。
尤其是他那一双泛白如纸眼睛,几乎看不到半点血色,空洞的吓人!
看到老刘叔如此模样,张凡有些于心不忍。
他试着靠近,想要抓住这即将远去的身影。可惜还不等他靠近对方,身后便传来了一阵铁链拖地的哗啦声。
“哗啦啦……”
闻声,张凡也是一惊。
顺着地上生出的铁链,抬头望去,老刘叔的胸口正中,竟不知何时连上了一根儿臂粗细的黑铁锁链。
这锁链的一端,贯穿了老刘叔的胸膛,将它给牢牢锁死。而另一端,则拖在满是枯枝的地面上,延伸至那未知的深处。
看着这如此诡异的一幕,张凡的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果然,随着铁索出现的。
下一刻,树林深处,直接传来了一阵莫名的簌动。
“哗啦啦……哗啦啦……”
随着铁索拖动的声音,越来越急,张凡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忽然!
一大片朦胧的黑雾,陡然降至,落在了张凡的身前。
一瞬间,张凡整个人都麻了!
只见黑雾中,两道身高八尺有余,头戴高顶黑帽,身着纹兽黑衣,肤如凝碳,面目狰狞的身影,正面露杀意,怒目而视的盯着他。
接着,不等张凡开口解释,其中一道手挽锁链的身影,直接先声夺人,怒叱道:“区区一介凡人,为何阻挡吾等阴差的去路,你可知罪!”
开口说话的阴差,怒目圆睁地瞪着张凡看。
若非有天道法则的约束,势必要将眼前此僚,一同抓去阴司问罪。
待此人话音落下,另一位手执黑色大伞的阴差,同样神目如电的喝问了起来。
“人死尘灭,阴阳有别!此人身魂分离,生死已成定局,此去阴司,实乃天数,如今你却出来阻拦,是为何意?”
看着两位阴差咄咄逼人的发问,被吓到发懵的张凡,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话了。
就这样看着两位,诚惶诚恐地磨蹭了好半天,方才结结巴巴的回了一句。
“两位大哥……你们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