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适才读到此处时,已觉不对。湘漤是没有象的,但是百濮国有,而湘漤正有一条荒废的古道连通百濮之国。
第三则愈发佐证了宋濂的猜想。这件事的记录很新,是和光十五年八月初九,记录人则是和沛分阁弟子。应该是林泓收到丹城命令后,派人查探所记。内容很简单,说的是落霞谷中怪谈奇闻可能是真的,谷中有很多痕迹,有传闻中巨象的,也有虎豹猛兽的,还有人的,本该荒草丛生的古战道都被这些脚印夯实了。可周围村落的人都没见过或者听到山谷中有人穿行,非常之奇。
可这事在宋濂看来就非常明显——有人,或者说有大批军队从落霞谷通过。
而且,这军队很有可能是三蛮王的人!可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有啊!别说消息了。这几年百濮国与大唐交好,三蛮王更是年年向京都朝贡,民间贸易已然恢复了!难道,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年年上贡,贸易来往只是为了暗中向中原运兵!?
若是如此,天下危矣!如此大事,怎会是简单之事!
宋濂心中焦灼不已。
钟挽灵却说:“沧澜莫急,你心中所想确实如此,可事实却比你想的还要糟糕,所以我才需要你们天禄卫相助啊。”
宋濂心悦诚服,拱手拜服:“请师父明言。”
“你可记得前几日云阳山上被怪声控制的山民吗?”钟挽灵不答反问。
“自然记得。此法诡谲歹毒,甚是难缠。”
“你觉得,若是作为兵器,如何?”
宋濂吃了一惊,顿时脊背发寒。“下虫难以被发觉,被下虫者无觉无畏惧,控制起来容易难以破解,若被歹人利用,只怕生灵涂炭。只是受控者毕竟是寻常百姓,战斗力属实一般。师父和莲台的几位大师慈悲为怀,恐是棘手,但要面对真正的军队,恕沧澜直言,这点战力不足为惧。”
钟挽灵点头,对宋濂话语中暗讽她“心慈手软”置若罔闻,又说:“那如果受控的是受训过的军兵,或是江湖草莽呢?”
宋濂稍作思忖,回想那日所见,不认同地反驳:“那些人受控时完全失了神志,只是一味发疯攻击,就算有功夫傍身也方寸尽失。”
钟挽灵轻声嗤笑:“非也非也。你见过那些邪教徒吗?”宋濂点头。“那那些黑虫呢?”
宋濂一怔,他当然不会忘记。那些邪教徒有些战力,死后还会蔓延出噬人黑虫。那些黑虫水火不侵,非强力术法不可抗。对普通军队来说,那些黑虫远比发疯的人来得棘手。“记得。”
“你可曾注意到,白药从那些山民体内拔出的黑虫跟那些邪教徒体内的黑虫如出一辙。”
宋濂大吃一惊,刚想反驳,却不知该说什么。
“白药与我说,山民们中虫有深浅,中虫者深的一旦拔出邪虫内腑受创神志不清,难以恢复,可不拔邪虫看起来又像是正常人,只是神情木讷像人偶,行动却无碍。如果我推测的没错,那些邪教徒该是早先失踪的山民,被黑虫侵蚀体内日久整个身体都被侵占才成了那般模样,看似常人,实际上已经变成了虫人。而那些虫人保留了所寄生之人生前部分能力。”
宋濂已经冷汗津津。
钟挽灵看着小几上的卷宗,继续往下说:“不止如此。幕后之人很有可能已经掌握了使人妖化的方法,若加之邪虫控制,你觉得如何?”
“使人妖化?!”宋濂惊问。
“天禄卫应该有收到这样的消息,我知道的情况是五六年前就有了。”钟挽灵一手抵着下巴,一边思忖,一边说:“黑市流传着一种能令凡人‘升仙’的‘仙药’,一颗能让人迅敏力大,多了甚至能让人像修仙之人一样运气化劲,甚至喂于牲畜也能使其妖化。”
宋濂皱眉,答:“确有此事。只是那些人行踪成谜,天禄卫至今未能摸清这件事的真伪。”
“是真的。”钟挽灵直接给了他答案,“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此药的原材料是人。临安分阁已然推测出了药方,我也有可靠线报可做实其原来需吸收人之精魄。冷悦想来也是这般想,故而替我们准备良多。”
宋濂大惊失色。“什么?!”
“而此事幕后主使是齐王,玄真教难脱干系,只怕泰安宗也牵扯其中。如今看来,他们还勾连了三蛮王。且按此地收集的卷宗看来,他们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我敢说,湘漤失踪多少人,只怕他们就造了多少妖兵。哈,如此看,李唐王朝真危在旦夕矣。”钟挽灵的语气极其平淡,仿佛说的不是国家兴亡,而是天要下雨。
宋濂越想越恐惧。“师父说这话可有证据。当今圣上独与齐王交好,叔侄关系甚笃。说是齐王谋反,还有仙门涉魔,这实难令人信服。”
钟挽灵对此毫不在乎。“你们爱信不信,但你应该也看得出此已至生死存亡之秋,你们还有多少时间犹豫呢?”
宋濂犹豫片刻,他心知钟挽灵所言不虚。“此事需当国师定夺,但我相信国师一定会相信师父的。”
钟挽灵轻轻舒了一口气,笑得一派轻松。
“只是我不明白。”宋濂皱眉看着钟挽灵。
“哦?有何不解?”
“师父为何要帮李唐王室?仙门不在乎凡界朝廷事,以师父你的性格也不像是认同君命天授的人。”
钟挽灵轻轻一笑,手指轻点脸颊,笑吟吟地说:“你倒是真了解我。我确实不在乎谁做皇帝,但是我也有我在乎的人和事。不管当今圣上怎样。钟氏世代忠良,家父更是一心为国,我不愿他们伤心,更不愿我之亲友在战火中遭遇不幸,仅此而已。至于出手相助,”钟挽灵看着宋濂眯眼而笑,“呵,我想借沧澜之口,向国师大人讨两样东西。”
宋濂看着年轻却笑得像只狐狸的女子,莫名生出一种高深莫测感。“什么东西?”
“你现在还不用知道。”钟挽灵轻笑:“现在另外有要紧的事要你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