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雨
乌云饱蘸了墨汁般盘旋在空中，窗外传来似有似无的雷声。流言趁老师低头玩手机偷偷碰了碰我的胳膊:“打雷了。“我正算焓减算得心烦，就应付了他一句没听到，说完我就后悔了，流言问我怎么可能没听到，然后又借题发挥提到他已经提到过无数次的他认为的绝美而凄惨的爱情故事。
什么狗屁故事，我不过把它当作一个被傻子念叨过无数次的寓言故事。“小安是怕打雷的。“他又碰了碰我，我不耐烦道:“我怎么知道。“然后流言故作惊讶地说我好像和你说过。我不回应。他就自顾自地讲下去:“小安胆子很小啊，之前我们一起放学回家时，路上遇过野猫都要惊叫的，然后立刻扑到我怀里啊，我就安慰她……＂我破了皱眉，放下笔，死死按住太阳穴，眯着眼说:“换一段啊，昨天刚讲完这段。＂于是流言兴致大涨，仿佛没断奶的孩子看到了娘似的眉飞色舞起来:“不仅胆子小啊，其实也很开朗的，我们一起玩的时候，我总是逗她笑的，她笑起来很可爱啊，就像一束阳光照进你心里一样，我们聊天，她就冲着我微笑，眼底的漩涡.好像要把我吸进去一样啊…＂我拆开一包饼干，耷拉着眼皮打断他:“讲什么啊，人家锦安还不是看不上你这种学渣。流言的神色突然就暗了下来，只是浅略地掠过一句:“是啊。“语气很轻，就像一阵微风掠过我们之间，我吞下口中的饼干，意识到说过头了，只好扭过头去，戴上耳机，看着窗外的阴云盘绕交错成漩涡笼罩在上空，令人压抑得心慌。
我和流言很早就认识了。具体多早，早到我都不记得了.总之就是从小到大形影不离的玩伴。锦安是我们高中的班长，更是我们县唯一有机会走出去的人.其实也算不上唯一，我还是个唯二.不过比起外面我几乎从未见过的世界.我更想在这里和流言混一辈子.我知道流言喜欢上锦安了，他所滔滔不绝的大部分寓言故事我认为都是假的，毕竟我很少看见锦安会和这样一个学渣混在一起，反倒是我，经常与锦安一起聊天，不过都是些对流言来说无关紧要的解题思路云云，总的说来，我也并不很了解锦安.
不过事情就这样戏剧性地发生了变化，在某一天中午流言兴奋地告诉我锦安找他共度脱餐.我满腹狐疑地接过那张写有不可思议汉字的纸条.上面写着:诚邀许语、许流言兴度晚餐，食堂二楼，此致，锦安。我说，这不是还有我吗，他说，不不不，单独找我会怕我尴尬而惋拒的，写上你给我个面子嘛.我嘴上说但愿，心中却燃起了一团火花——怕不是让这小子说中了，不过，我宁愿相信我平日里听到的流言也不会相信流言的这番本未倒置的推理.
其实锦安受流言青睐是有理由的，不得不承认，她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致与清新爽朗的美.之前班级里有人议论过我这个副班与正班的关系的，我听后只是有几分欣喜，却从未关注过真假.我甚至都没关注过这些事情，可我相信流言会很关注的，于是我下意识地拒绝了与流言只赴晚宴的美好请求，可是经不住他的死缠烂打，只好由着他去了.
不出所料，我与流言共同到场时锦安流露出复杂的表情，我缓缓地到她的斜对面坐下，而流言则殷勤地跑去买饮料，抛下我独自承担.锦安换了位置，坐到了我的对面，带着极细微的埋怨的语气问我为什么不支开流言.这使我更加相信所谓“流言“.我的手指紧张地摩挲着另一只手的指尖.抬头瞥了一眼万事俱备的锦安.不知是六月的天气太热或是什么别的原因，她的脸颊有些微红.她又盯着我四处瞟动的眼睛，这使我更加紧张，于是慌乱中我回应了一句:“你今天挺好看的.“然后她立刻涨红了脸.咬了咬下嘴唇，将视线转移到别的地方.还好流言速度很快，捧着两瓶水，放到锦安面前一瓶.然后拿着另一瓶坐在锦安旁边.锦安破了皱眉，说道:“谢谢，我不渴.“然后微微颤抖着手将水推给我，流言还故作惋惜，而我快速地拧开盖子，唱了一大口，甜滋滋的液体一直滑过我的五脏六腑，而这次戏剧性地约会，就在奇怪的氛围中结束了。还好，流言这个傻子很开心。
窗外响起雷声，我隔着耳机都能听到.我想，要下雨了。好像许久都未下雨了。许流言一把拽下我的耳机，我刚想说听到了，可他指着我桌上的卷子低声地问道:“这个是熵增还是熵减?“我愣了一下，看着我明明写着的焓减，又看看许流年，吐出一句:“你说什么?“这一声没有控制好音量，直接传入了化学老师耳中，我心想不好，下一刻就听到他的咆哮:“许语!你不好好写题叫唤什么，滚门口站着去!“我暗骂一声，可还没过劲，迷迷糊糊地往最后一排走.锦安就坐在最后一排，我站在她旁边，她轻轻踢了踢我的脚，轻声说道:“你带伞了吗?“我又一愣，盯着她着眼睛，漩涡一样使我想起了盘旋在窗外的乌云。我仿佛陷在这云层之中，压得我喘不上气。半晌，我才反应过来锦安正在问我话.她见我呆站着好半天不说话，歪了歪头微笑地盯着我，很可爱。
“下雨了啊。“我想。“今年的第一场雨。”
雨水打湿地面，汇聚成一片，流得好远，以这里为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