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麦田被覆上了薄溜溜的一层雪，空气里的凛冽仿佛把什么都过滤干净了，只留下冬日特有的清新。离开了学校，张坤觉得自己心里好多了，以前的一切都随着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向南去吧，到浙江去，到他甚至不知道具体地方的“南方”去，到伍婷和明朗那里去，曾经的一切都和现在无关了。他在家里一如既往地吃饭睡觉，奶奶和爷爷年纪都大了，他还帮着爸爸劈柴烧炕。姐姐要比张坤晚大半个月才放假，但放假了也只是在家里呆个几天，就又要回厂里去了。他很想姐姐能早点回来，想向她倾诉自己的遭遇，对着爸妈，他不敢。
晚上他躺在炕上刷手机，奶奶从外面遛弯回来，带来了一丝凉意。看见张坤在炕上，奶奶从旁边屋里拿出橘子、苹果、饼干跟一大堆零食给他。“坤儿，这都是你姑姑给我买的，我放着不舍得吃，晚上嘴干的时候拿一个苹果咬一口，嗓子得劲了，就能睡着了。你看看喜欢吃什么，想吃什么拿什么。”
“奶奶，你放着吃吧。这是姑姑给你买的，我吃啥呀。”
“我让你吃的呀。你小的时候，家里买了啥我都放着不舍得吃，给你们姊妹几个分着吃。现在这方便面不金贵了，你小时候姊妹五个分一包方便面，我都嚼一嚼嚼碎了，一人一口给你们分着吃，你们吃的香着嘞···”
张坤听着有点恶心，虽然他能记起来那时候确实觉得挺好吃的，但还是听不下去了，连忙打断奶奶：“奶奶，你觉得我爸、我姑、我叔，谁最孝顺？”
“他们三个，都孝顺。就是你爸最辛苦，你叔这个样子，大半辈子不能动，家里全靠你爸你妈拢着，他们家才没散，他家的三个孩子也能长大读书。我心里都知道，但是没办法呀，只能是我能干动的活就多干点，少让他们吃些劳累。你姑从小就神经大条，家里的事不想那么多，从一点点就是放下筷子就跑出去玩，一整天没着过家。而且女孩嫁了就不是咱家的人了，不常来，来了带点子好吃的，我也高兴。坤儿啊，你是男孩，咱家以后就靠你了，你又读个研究生，我站在街上，人家都夸咱家培养的好。你叔家两个闺女嫁人了，儿子当兵去了，以后家里有什么事都得指着你呢。你姐那摊子事···”
“我知道，奶奶。你们也别总数落我姐了，她也不容易。要不是过不下去，谁愿意离婚呀。”
“我看你姐那孩子，不能带着，带着孩子不好嫁呀，她才多年轻，可不能嫁不出去。姓马的那王八孙，不知道好歹，多好的一家呀，说离就离呀。”奶奶拉着脸，突然不说话了，张坤知道她是生气了。
“奶奶，别想了。你想让我姐带着孩子人家那边还不同意呢。”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行了行了，奶奶你快睡吧。我爷呢。”
“在外面听人说话呢。”
“他不是聋吗？能听见吗？”
“聋？那得看谁说得话呢，听到愿意听的，一听一个准。”
“我去找找他，别让他在外面呆太长时间了。”
“他在街上烤火堆那呢吧，你别管他，他一会自己就回来了。”
说着，爷爷果然掀帘子走进来了，慢吞吞的，一挪一步远。
“那把脚抬起来走呗，就拖着脚挪呢，鞋也不提上，裤子都穿反了。”奶奶扯着嗓子对爷爷喊。
爷爷摆摆手，表示听不见，奶奶继续加大了音量，张坤听得吵得慌，呆不下去了，就回自己屋了。他的屋晒不到阳光，冬天冷得跟冰窖一样，除了睡觉，他一秒都不想在屋里呆。到了屋里，他连忙钻进被窝，提前开了电褥子，钻被窝里身体暖和了，但玩手机手冷，还冻鼻子。张坤玩了一会把手放在屁股底下暖，手机里短视频刷到奶茶广告，看着还挺好喝呢。最近的奶茶在镇上，他回来了之后就没去过，明天去躺镇上吧。
困意渐渐浓了，他躺下，脑子里的念头一股脑涌上来，一会想到前任们，一会想到家里，一会想起姐姐，感觉哪里都是一摊子糟心事，他想去散散心，但是没钱。好吧，明天正好去镇上找找，看有没有兼职。
第二天张坤起来时，家人都已经吃过早饭了，张坤骑上小电驴，路过前院，掀开小作坊的门帘，跟妈妈说要去趟镇上。妈妈放下手上的活就出来，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钱，塞到张坤手里。
“你没吃早饭，路上买点包子啊粥啊吃点哈，别饿着。中午不回来就跟你爸打个电话。”
“妈，我有钱，不用你给我。”张坤看着妈妈粗糙的手，心里满不好意思。
“妈赚钱不就是给你花的吗，你上着学，哪有钱啊。”
“我在学校兼职···就是兼职赚的钱啦。”
“那钱你留着娶媳妇。妈有钱，咱家一天能赚两百多呢，妈都给你攒着。”“可别让我姐听见了，她又该说你偏心。”“她都工作了，妈偏心你一点怎么了，再说我给她养着马旭不需要花钱呀。你看你也不戴手套，多冷呀，我去给你拿。”
“妈，我自己去吧。”说着妈已经去后面拿来了。
“那我走了啊。”
“行，去吧，别忘了买点早饭吃。”
“知道啦。”
张坤来到镇上，溜达了一圈，招工的都是一些卖小吃的要临时工，辅导班也招够了老师，他现在找兼职显然有点晚了。走累了到奶茶店买杯喝的，问了嘴老板这边需要兼职吗，老板说小时工，晚上人多的时候要，张坤想也行，不用费脑子，纯体力活，但工资太低了，一小时13。可他转念一想，现在别的工作也不好找，总比在小吃摊上给人收拾碗筷强，而且可以先干着这个，再看看别的，实在不行过半个月就过年了，到时候直接不干了，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当天就干上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