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霓虹灯牌浇成模糊的光斑时,苏晚在咖啡馆储物间发现了那口樟木箱。潮湿的霉味混着松香扑面而来,箱盖上用德文刻着「致永恒的爱」,刀痕间凝结着暗褐色的血渍。她指尖刚触到生锈的铜锁,身后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顾言赤脚站在满地瓷片里,白衬衫被雨水浸得透明,腰间疤痕在闪电中泛着青灰的光。
“非要撕开所有纱布才甘心?”他踩着瓷片逼近,血珠顺着脚踝爬上地板。袖口滑落时露出纵横交错的割痕,新旧伤疤叠成诡异的五线谱,“你想听什么?车祸时骨头刺穿皮肤的声响?还是林汐咽气前哼到一半的婚礼进行曲?”
苏晚后退时撞翻了琴谱架,泛黄的乐谱如雪片纷飞。一张照片从箱缝飘落——顾言穿着燕尾服站在金色大厅的穹顶下,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与林汐颈间的钻石项链交相辉映。照片背面用花体字写着:肖邦国际钢琴大赛冠军,演出曲目《升c小调幻想即兴曲》。
“那天她非要试戴订婚戒指...”顾言突然抓起照片按在淌血的掌心,“方向盘打滑时,戒指卡在油门踏板下面。”他的笑声混着雷声在房间里炸开,“多讽刺,我们的爱情葬送在一克拉钻石上。”
苏晚摸到箱底的丝绒盒子,天鹅绒内衬里躺着半枚染血的钻戒。当她举起戒指向光时,发现刻在内圈的「Ewige Liebe」被刮花成扭曲的划痕,像是有人用刀尖反复剜蹭。
“三百二十一块玻璃碎片,”顾言扯开衬衫,胸口狰狞的疤痕如蛛网蔓延,“医生说我应该死在驾驶座上。”他抓起苏晚的手按在起伏的伤疤上,“摸到了吗?每次下雨,这些裂缝里就会渗出林汐的血。”
窗外炸响的惊雷中,顾言突然掀翻樟木箱。泛黄的诊断书与药瓶倾泻而出,最底下压着烧焦的婚纱裙摆。当他将焦黑的头纱罩在苏晚头上时,冰凉的珠饰贴着她颤抖的睫毛:“像不像幽灵新娘?”
苏晚在满地狼藉里摸到褪色的音乐会门票。日期是三年前平安夜,座次栏印着“VIP包厢1排15座”——正是林汐的生日数字。票根背面潦草地画着婚礼教堂的速写,尖顶上用红笔打了个巨大的叉。
“这张票本该出现在她圣诞袜里。”顾言突然夺过门票撕成碎片,“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从不弹《婚礼进行曲》了?”他踉跄着扑向钢琴,左手砸在琴键上爆发出刺耳的和弦,“每次碰到升F音,就能听见婚纱撕裂的声音!”
苏晚从背后抱住他时,摸到他后背凸起的钛合金支架正在发烫。顾言突然安静下来,指尖抚过她腕间的红痕——那是昨夜争执时被他抓伤的印记。“你和林汐连淤青的形状都一样。”他含住她的伤口轻吮,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要不要试试更痛的?”
未等回答,顾言已将苏晚拽进浴室。花洒喷出的冷水浇透衣衫时,他掐着她的后颈按向镜面:“看清楚了,这张脸本该埋在慕尼黑的公墓里!”镜中倒影突然扭曲,苏晚惊觉自己发间缠着焦黑的头纱,而顾言胸口的疤痕正渗出淡粉色的液体。
“这是林汐的血型。”他蘸着液体在镜面写下“O+”,“每次发作时,我的骨髓会替她造新鲜的血。”指尖顺着水痕滑向苏晚苍白的唇,“现在你唇上沾着两个死人的血,开心吗?”
苏晚的尖叫被雷声淹没。顾言突然扯开洗手台下的暗格,成堆的空药瓶滚落脚边。他抓起氟西汀胶囊塞进她颤抖的掌心:“要不要尝尝我的止痛药?吞十粒就能看见林汐在月光下跳舞。”
玻璃窗在狂风中爆裂的瞬间,苏晚摸到了顾言藏在瓷砖后的日记本。浸水的纸页间,最新一页墨迹未干:
「6月15日,暴雨。苏晚眼里的恐惧和林汐最后的表情重叠了。或许我该让她们在另一个世界相遇——用同样的姿势,同样的伤痕,同样破碎的婚戒。」
后颈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时,苏晚在镜中看见顾言举着注射器。药液在管壁泛着幽蓝的光,像极了林汐照片里的钻石光芒。“地西泮注射液,”他的呼吸喷在她耳后,“会让你做个有钢琴声的美梦。”
挣扎中苏晚撞翻了医药箱,绷带与酒精棉球洒满湿滑的地面。当她摸到那枚染血的琴键刺入顾言掌心时,听见他发出解脱般的叹息:“这才是完整的痛...”
鲜血顺着瓷砖缝隙漫成诡异的谱号。顾言瘫坐在血泊里,用受伤的手弹奏地板上的积水。断续的音符中,他突然哼起苏晚从未听过的旋律,眼瞳里泛起回光返照般的清明:“这是林汐写的摇篮曲,本来要弹给我们的孩子听。”
晨曦穿透云层时,苏晚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发现顾言的皮夹。透明夹层里塞着两张叠成心形的乐谱,泛黄的纸页上,《月光下的告白》与《永恒的爱》的旋律交织成DNA螺旋。在谱号交汇处,她看见用铅笔写的小字:「如果爱情是绝症,你就是我的临终止痛剂。」
当手术室红灯熄灭时,苏晚把脸埋进染血的针织衫。消毒水味中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艾香——那是顾言昏迷前塞进她口袋的干花,裹着张皱巴巴的咖啡券,背面写着:「明天下午三点,弹完最后的《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