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朝廷令至

宇文步六服思索着散盟之策,用朝廷之命来当借口,的确比王庭的骑墙更能令人信服。

片刻后,宇文步六服问道:“你要如何?”

宇文坚思索道:“其一,派人告诉大棘城内的慕容运,告诉他,我宇文部已经接到幽州之令,但碍于盟约,故只能围而不战。

至于他信不信,无关紧要,不过这动作我们是要做的。

其二,派人告诉扶余和高句丽,因为幽州之令,我家将退出盟约,但碍于情面,愿意继续派兵屯于城西,也算是替他们守一守。”

宇文步六服肃脸沉声道:“如此我家便要背盟失信,将来怕是难以再盟,这代价值得吗?”

宇文坚却是不以为意,道:“幽平二州管控整个东北,我宇文部为其麾下,自然要以上令为先,扶余王乃朝廷肱骨,想来不会不懂。

至于高句丽,背不背盟,我两家的关系都好不到哪里去,将来若是没了慕容,我们就是下一个对手。”

而且宇文坚知道,高句丽是不会轻易停下来的,毕竟三家之中唯有他家投入巨大,若是因为几句话就停了,高乙弗利这个新王将如何跟国内交代。

战争的机器一旦开始旋转,就不是一个理智的人能停下来的,哪怕他是高句丽的王。

觉得有可为的宇文步六服问道:“那派谁去说为上?”

“棘城内,随便派个人射一份书信上去,反正慕容运八成是不信的。

扶余王处,我亲自去。

至于高句丽...”

宇文坚顿了片息,道:“高句丽处我想请封释去,毕竟咱们做了什么,总得有人证不是。”

宇文步六服显然对宇文坚提出的封释有些诧异,犹疑道:“我家之令,能请的动渤海封氏?”

宇文坚笑道:“我家是奉朝廷命止戈,封氏岂能拒绝?

再说去年随征时,棘城下也是封释来当说客,可见其与慕容廆相交甚欢,现在咱们将行事之名也给了出去,他若是想帮忙,已是名正言顺。”

宇文坚压着还有一句话没说,封氏跟慕容氏两家的情谊,要消耗才能生隙,用封释去点高句丽这个炮仗,或许还能炸出不一样的水花。

宇文步六服点头道:“如此,统罗突你去射信入棘城,其余的,逊昵延,你自己安排人去吧。”

“诺。”

宇文坚一出帐,便把须卜旗云唤了过来,将燕公的令牌一交,命其绕路直奔辽东,而他则带人往扶余营去。

这三人之中,统罗突是最快的。

他跃马于城下,对准城头弯弓搭箭,弓松箭出,书信便送了进去。

待慕容运拿到书信,看完后果然不信,冷声道:“这定是野人家诓我心懈之计,不必管他,再有人来,乱箭射退。”

“诺。”

一入扶余营内,自沿途扶余兵卒的脸色上,宇文坚不难看出依罗等人,近些日子过的不错。

依罗父子将宇文坚迎进大帐,宇文坚也不拖沓,将幽州下令之事和盘托出。

依罗面色凝重,晋廷当年虽有扶王之恩,但此刻他为扶余之主,心思不同了。

依玄则直接气愤道:“朝廷为何这般维护慕容氏,竟令我三家罢战,这对那死去的将士,咱们该如何交代。”

宇文坚并没有答话,他的目光一直在依罗身上。

几息后,依罗望向宇文坚,肃声道:“世子乃此次盟约的发起人,虽说不是盟长,但亦是源头,若是轻退,今后东北还有何人敢与宇文氏为盟。”

闻言宇文坚哀叹道:“哎,谁又不想报仇雪恨呢?奈何上命难违。

我家受封燕公,自然要受朝廷所辖,岂能似以前般随心所欲。

王庭来信,大单于已经下定决心,遵照幽州的意思来,我等下属,也只能服从执行。

作为临阵率军者,我与二叔商量许久,也只能做到在大棘城西屯军,最后帮联军守住慕容氏,不得西窜了。”

依罗伸手压住想要质问的依玄,他知道宇文坚能来帐内,就是宇文部已经达成了共识,自己从与不从,皆不会有所改变,遂道:“既然世子有难,我扶余也不想多言,围城之事,还望勿要再添变故。

送客。”

眼见依罗如此,宇文坚起身叹道:“若非此次幽州令快至此,我家又何必搭上骂名。”

说着宇文坚叹了一声,摇头出了营帐。

依玄气愤道:“父王,你为何轻易放过了这帮背盟者!”

依罗又如何不怒,他心里是亲近高句丽远胜于宇文部,但这个表亲和慕容氏拦截幽州的商队北去,已经不是秘密,打的什么心思,他也明白。

自己刚从宇文坚手里走通了另一条路,岂会因些许未伤己之事而反目成仇。

扶余在此战投入不小,但收获已经实打实的装进了口袋。

此刻依罗在计算宇文部中立的情况下,扶余和高句丽两家能否吃掉慕容廆的骑兵主力。

想了想,他就将这个想法抛之脑后,两家兵力悬殊太大,高乙弗利也远不会有宇文部慷慨。

依罗起身道:“此营不动,留下百十人看顾财货,其余大军即刻开拔,行至大棘城东下营。”

“父王,真要按宇文坚的想法来!”

依罗道:“这是我们对盟约最后的践行了,拖住城里的慕容运,也算是对高句丽最后的支援了。”

辽东边境,东夷校尉府大营。

巡完营的李臻气呼呼冲进帐内,将手中的马鞭一把甩在地上,喝骂道:“老夫真恨不得生噬了这老贼!”

身后封释苦笑着跟了进来,辽东太守按着粮食不给,拖的大军不能开拔,李庞两家的宿怨再添一笔。

帐帘落下,帐外灰蒙蒙的天空上,飘起了雪花。

李臻坐在主座上,极度不满的说道:“这已经不是庞贼第一次用没粮来搪塞本将了,大军拖延在此,寸步不得进,他却将幽州的令当耳旁风,朝廷真是慧眼识人啊。”

封释坐下来,出声打圆场道:“这雪又下起来了,辽泽难走,太守府的粮运不过来,也算是正常。”

李臻眉毛一挑,哼道:“你莫要给那庞贼说话,先前本将便将胡人三家会盟的消息传给了太守府,身为朝廷命官,他难道不知道未雨绸缪,提前准备的?

现在致使大军有兵无粮,开拔不得,老子定要在刺史府好好告上一状!”

眼见李臻在气头上,封释默默地选择了闭口不谈。

幽州的令传过来,难道不知道辽东地头上的两位主官不和?

这根源怕是还在蓟城啊。

李臻自然也不是蠢人,直接拨开衣服,解了甲,将配剑扔到了案上,哼道:“大伙都不急,老子也不急了,反正死的不是我的人,到时候追究起来,让那庞贼去寻王俊解释吧。”

封释苦笑道:“为今之计,只能指望宇文部能听从将令,顾大局,退盟了。”

李臻不屑的一嗤,哼道:“我麾下的素喜连、木丸津两胡部天天就在眼皮子底下,此时无粮便是一步难驱。

你们现在却指望一个投过来不过三年的宇文部,去做幽州刺史的事,依老夫看,你和王彭祖都是异想天开了。”

听着上司的挖苦,封释唯剩苦笑了。

李臻还欲开口,就见门帘掀开,亲卫阔步进来,抱拳禀报道:“校尉,营外有持燕公印者,自称是宇文部的特使,前来传令。”

气头上的李臻闻言哼道:“他宇文部什么身份,敢下令到我辽东来,真是不知所谓。

来人,轰走!

轰走!”

眼见亲卫就要转身去办,封释抬手一叫,道:“且慢。”

亲卫望了李臻一眼,见他没有反对,这才停下了步子。

封释望着李臻,说道:“校尉,现今我军不能西进,何不听听宇文部是何事,若真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我等也不用多跑一趟。”

李臻摆了摆手,算是首肯,自顾自的寻案上酒壶,倒起温酒,来喝。

须卜旗云进帐,封释是认得的他的,但眼瞅着燕公的调令,命自己出使高句丽,他眼里却有些懵。

将须卜旗云安排下去后,李臻笑道:“现在你可逃不掉了,居然要听命个鲜卑儿发号施令,真是笑煞老夫。”

略感不适的封释嘴硬道:“此非胡令,乃朝廷之令也。”

笑过后,李臻肃声问道:“按宇文部所言,他们已经背盟约和,却派你去高句丽处止戈,这其中可有猫腻?”

封释一时间也是看不清宇文部的来意,现在对自家来说,好消息是宇文部还站在朝廷一边,坏消息则是宇文部作为调和主家,怕是无力制住局势。

封释想了想道:“王公不仅派了我一路兵马,蓟城留守的娄台产必然就近抽调令支的段部,段部跟慕容部是姻亲,想来支援的速度必然不慢。

到时候两路兵马合流,想来便有制局之兵。

至于燕公令老夫入高句丽,或许是想要缓其步,以待蓟城兵来吧。”

李臻慢慢颔首道:“如此封公就即刻启程吧,好早日了了此烦心的差事,让大伙安稳的过个冬。

高句丽当道下营,想来寻其主并不难。”

封释无奈道:“也只好如此了。”

大棘城东营内。

留守柳城废墟的元俟奚派信骑来报,枣嵩和段务勿尘携大军联袂而至,询问宇文坚是否让开道路。

宇文坚心里暗道一声好快,此事从侧面不难看出王俊对慕容部的重视,两个心腹女婿亲来,若还救不下慕容廆,怕是王俊气的该跳脚了。

王俊维护北疆势力的不动之心,几乎明摆在了宇文坚面前,今后若是想在东北拓地攻城,王俊的幽州是绕不过去的第一道坎。

见宇文坚揣着手沉思,宇文步六服出声问道:“蓟城兵来,我家可要做些准备?”

宇文坚抬头道:“做什么准备?去迎一迎?笑话。

如今在辽西,最贵者乃我家。

安北将军又给了我家调和四方之权,名实皆有。

让枣嵩和段务勿尘来营内见我,咱又不是没当过他们的上官。”

眼见一项亲晋的侄儿一反常态,宇文步六服心中一愣,随即吩咐道:“统罗突,你代燕公,大营十里外迎接一二。”

“诺。”

望着统罗突匆匆出帐,宇文坚抬首望向东边,封释不仅仅是个证人,他的作用还可以是一剂催化剂。

盟友中立背盟,自家退无可退,晋廷又插手进来。

局势骤变之下,高乙弗利,在你面前就两条路。

要么认怂退兵,回国后王位不稳。

要么一鼓作气,拼命咬死慕容廆,在晋军到来之前造成既定事实。

打垮慕容廆,自此辽东将无人掣肘,你会怎么选呢,我的高句丽王。

高句丽行营内。

因为采取高奴子的稳健之策,高句丽大军跟扶余大军干的活相当,速度慢,但砸开一个是一个,收获不菲。

本还乐哉收获的高乙弗利近些天却是接连收到噩耗,先是慕容廆的骑兵撤出了侦骑的搜索范围,不见踪迹。

再是扶余王依罗秘密送来了宇文部退盟的消息。

最后封释的到来,宣告着晋廷的加入,本来大利的局面瞬间急转直下。

黑着脸的高乙弗利不是心中生不出退意,奈何此刻退兵的结果,他背不起来。

宫变弑叔,因四大部互相妥协,而被推举为王的他,本就先天不足,现在眼睁睁看着四年的努力尽数付之东流,心中岂能甘心。

望着帐下的将帅们,高乙弗利冷声道:“现今形势突变,尔等以为接下来本王该如何?”

感受着高乙弗利望来的眼神,高奴子知道自家的稳健之策,放到现在怕是鸡肋了。

目前扫荡慕容氏西境的收获,绝对不如高句丽此役投入的海量粮食多,所以自家没有谈和的余地,只能变招求战。

高奴子改口道:“大王,现在就算宇文部和扶余人都退出,我军对上慕容廆也有兵力优势。

既然晋廷要约和,咱们违逆不得,何不趁着晋军未至,我大军急进,率先打垮慕容廆。

届时就算退兵,慕容氏也是半废,今后我军寻机慢慢蚕食其地盘,也不失为是一策。”

眼见高奴子顺了自己心意,高乙弗利收回目光,转而又望向仓助利。

仓助利说道:“我军斥候已经多日不见慕容廆的骑兵踪影,其是否早就收到消息,放弃了跟我军野战,进而准备退回至大棘城内,像上次一样,守城待援。”

高乙弗利和高奴子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诧,若真是如此,高句丽大军此次怕是真要扑空了。

高乙弗利当即起身下令道:“将所有的骑兵聚集在前锋军,由高奴子将军统帅,即刻启程追击!

大军抛弃辎重,目标直奔大棘城,一定要在慕容廆回城前,截住他!”

一声令下,高句丽大军一改前态,全军轻装简从,极速向西奔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