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难干的活

隔壁教室来了一位个头高高的,看上去颇有气质的女老师。

女老师走近了靠最里间的那间教室。

风此情景,办公室的几个年轻老师互相交换着眼色,然后轻声说着什么,见我进去。冠裕的班主任向我招招手,示意我跟着她走。

离开那群正交头接耳的老师,我并没有问冠裕的班主任发生了什么,路过靠最里间的那间教室时,班主任伸出一个手指头,指指那间屋子。

我好奇:“怎么了?”

班主任将手指头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将身子俯过来,用很轻的声音说:“里面那个家长可厉害了!”

当我们找到冠裕的教室时,他早已坐在里面,正认真地抓着他的头皮,见我们过去,略微尴尬地笑笑,吹吹了桌面。

我眼睛瞎,看不清,但能猜到,随着他的嘴巴聚拢的那股风,吹起的一定是头屑,我微微有点嫌弃,朝旁边躲了躲。

待我们坐定,冠裕拿出他的试卷,刚刚考完的统测卷。

我问:“考得怎样?”

冠裕:“还行。”

我:“估了多少分?”

冠裕:“30多分。”

......现场有点安静,我一时找不到说什么话会比较好。鼓励?安慰?转移话题?

正踌躇,冠裕的眼神定在卷面上,并未抬头,以一种极其笃定的口气说:“老师,我真的觉得自己已经尽力了,这个已经是我历史最佳物理成绩了。”

如果换个学生说出这句话,我一定会笑出声来,可是在冠裕这儿不行,因为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丁点戏谑的意思,他是在很认真地说这句话。

接下来,我们没有什么废话,而是直接切入主题。

今天机构遇到小长假,教室很紧张,我们被赶到了一间只容得下两个人的超级小隔间,我被迫坐在他的右首,很不习惯这种紧挨着坐的环境。

板书没办法写,我个子高,腿长,赶紧连转个身子都困难。大概看出了我的窘境,冠裕将他的椅子往隔间朝外的位置拖了拖。隔间没有门,椅子的只腿掉到外面,他没注意,一屁股坐下去,差点整个人都翻了过去。

幸亏他反应及时,以半蹲的姿势站住,又一把抓住即将飞向隔间外的椅子。

一场惊魂,倒把我的困意吓走了大半。

昨天晚上追韩剧,一口气赶完了12集全集,今天整个人都在梦游中,他刚刚这一下,真是把我吓醒了。

整理了一下心绪,我们重新坐了下来。

侧颜的冠裕,睫毛长长的,腮帮红红的,额头上有几颗小小的青春痘,莫名的有点小可爱。有的时候,我想让气氛轻松一点,想开个玩笑,但他总是很认真地回答地,我便也只能一脸严肃。

课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发现他的长睫毛垂挂的位置明显有变化,好像都快垂到脸颊上了,我疑心他在打瞌睡,便问了一句:“困了?”

他没抬头,脸仍对着卷子的方向,用一种沉稳而平和地声音说:“没。”

我们便又接着开始讲题,然而这种小隔间把我的腰累得够呛,并且与我平时上课不一样,更像是大学生家教在辅导孩子做作业。坐久了,我的脖子都是僵硬的。

这种在耳边絮叨的方式估计是太催眠了,看到他昏昏欲睡的样子,我不烦躁起来,不停地看表,希望能够早一点结束这痛苦的煎熬。

在第二套试卷选择题的时候,因为连续7道选择题他都做对了,一下子好像来了精气神,我便乘热打铁让他加了一道难度系数较高的题。

我说:“你这能力不像30分啊。”

他笑了笑:“发挥不稳定。”

说完,他的两条修长而结实的,像运动员一样的腿舒展地向前伸去,鲜见地出现一种轻松的表情。他说,他的目标是XJ的一所大学,那所大学是他和他女朋友的共同目标。

这倒有些意外,看他那样不爱说话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追到的女孩了。

也可能,是女孩子追的他。人家帅气,家里背景又好,有女孩子追再正常不过了。

就在我们课程上到大半的时候,过道里忽然响起了嘈杂的声音。

始终是个孩子,听到嘈杂声的冠裕立马将手里的卷子往桌上一放,但将屁股下的转椅向后滑,然后拼命地将头伸出隔间外。

“哦,吵架了!”他说,语气里有不屑。

我试图将他的思维从刚刚脱离出去的状态拽回来。

我说:“来,我们看这里。”

冠裕并没有配合我的提醒,而是忽然兴致勃勃地聊起来。

他说,在外面吵架的人他认识,是他们学校高一年级的陆佳佳的妈妈。那位妈妈可是位风云人物,不清楚是什么样的职业背景与身份,但每次出现,总表现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今天这个老师已经是第4个了。”冠裕说。

我说听不懂他在讲什么,让他把事情的原委讲清楚。

原来,陆佳佳的妈妈一直在给佳佳找英语老师,换过无数机构了,今天来这家机构也与往常没有什么差别,无非就是希望机构能给她的佳佳找位好老师。

刚刚我与冠裕的班主任看到的那个气质颇佳的老师就是今天机构推给佳佳妈的。

那嘈杂的声音就是来自佳佳妈与新老师之间稍稍有点紧张的对话。

“就是神仙下来,她妈也看不上的。”冠裕撇撇嘴。

这在他是极其少见的,他一般都是淡定而稍显漠然的,情绪在冠裕身上是很少见的。可见,这个佳佳妈,他是有多不喜欢。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

这一下子,冠裕与我都坐不住了,不是探身朝外,而是都站起来,想要朝外面走去。

刚刚路过的,靠里的那间屋子外面站着那个气质颇佳的老师,还有一个个子瘦瘦高高,看上去像个公务员模样的女人。

那个老师的表情一脸愤怒:“如果您对老师连最起码的信任与尊重都没有,您又何必把孩子送过来呢?您需要的不是一个优秀的老师,您需要的是一个随时听您调遣的保姆。”

说完,那个老师对着刚刚赶过来的教主说:“林总,我的能力不足以担当您的信任,您重新给孩子配置一个老师吧。”

然后,那个老师在众目睽睽之下拂袖而去。

那位佳佳妈妈抱着胳膊,冷笑几声,对着站在旁边不停致歉的教主说:“别的机构可以做到的,你们做不到。别的老师可以做到的,你们做不到。真是体验感太差了!”

“看看,又是老一套。佳佳她妈在我们学校也是这样子的!”冠裕说。

人群散去,我们也回归正题。班主任过来给冠裕拍教学视频,我多嘴问了一句:“刚刚怎么了?”

“哎,那个家长天天追着老师要资料,说别的机构如何如何好。然后又说老师不负责任!实际上嘛,那个老师可优秀了,是我们这里最受欢迎的老师。不但教学能力强,而且方法非常独到!“班主任说。

事情的真相是:那个老师希望佳佳不要陷于题海战术,而是要有针对地解决知识短板以及思维灵活性不够的问题。

然而,佳佳妈只要孩子一天不海量刷题就觉得焦虑,最终她把这愤怒迁怒不建议做无效功的老师身上。这是她换的第4个老师,这第4个老师最终也不堪忍受这番折磨,主动提出不干了,连课时费都宁愿不要。

不知道为什么,我暗自可怜佳佳一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