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最爱陌生人（4）

林晓波上下打量了陈欣一番，说道：“我倒是一直都没发现，你还挺幽默的。”

“你之前就认识我吗？”

“啊，是啊，我确实见过你。”

“在哪？我怎么没有印象。”

“有一次我去长理工找我表哥，路上看到一个姑娘，她亭亭玉立，有一种东方民族特有的古典美。我当时看呆了，就站在那一动不动，只剩脖子跟着她的人影转动。表哥在我后脑勺打了一下，夸我有眼光。他说这个是他们学校的校花，名字叫陈欣，说追她的人从长理工的东门排到西门，还要绕两个弯。”

陈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的假的啊，你表哥叫什么名字？哪个系的？”

“无名小卒，你不认识的。”

“你记性倒是真好啊，那天要是叫不出我名字就惨了。”

“是啊，我这人对漂亮的姑娘一向比较敏感，一般人我是记不住的。”

“你这是在恭维我吗？”

林晓波耸了耸肩，说道：“算是男人的一种本能反应吧。”

“我该说你油嘴滑舌还是诚实坦诚呢？”

“都有吧，人性本来就是复杂的，千万不要轻易给人贴上好人坏人的标签，那样只会误导自己。”

“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好了，谢也谢过了，我送你回家吧。”

陈欣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说道：“不用啦，我自己回去好了。”

林晓波也站了起来，夸赞道：“恩不错，女孩子的警觉性是要高一些，尤其是你这样的漂亮姑娘，不能随便跟着别人走。”

“知人知面不知心，刚刚才吃了教训，哪有这么快就忘记了的。”

“道理是没错，但也不能一棍子打死所有人，就比如我，完全是表里如一。”

“你还小呢，再过几年就危险了。”

“那趁着现在还安全，让我送你回去吧。这半夜三更的，你一个人坐出租车也不安全，谁知道来的司机是个什么人，或者今天他的情绪会不会不正常，你说是不是？”

陈欣本来倒也没有多想，这会被林晓波说得有点怕，顿时犹豫了起来。她想了想，两个人走路回去不大合适，自己一个人坐车这会心里也有些怕怕的，一起坐出租车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一念至此，她开口问道：“你去哪？”

“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陈欣白了他一眼，正要说什么，酒吧里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她看着林晓波说道：“这可是四年一次的世界杯决赛哦，你真的不看了？”

林晓波看着她的眼睛，真诚地说道：“世界杯是四年一次，但送你回家，可能这辈子也就这一次机会了。”

陈欣愣了愣，笑着说：“不用这么悲观吧，说不定过几天我们就又见面了。”

林晓波望着远处，有些哀伤地说道：“也许吧，但也有可能，你只是我梦里的人儿。等这天亮了，梦醒了，我们就再也见不着面了。”

陈欣也看向那片黑暗，喃喃说道：“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的话，我真希望这一场恶梦能够早点醒来。”

林晓波转过头，痴痴地望着陈欣那美丽的侧脸，他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说。此刻，一男一女，站在黑暗里，可两颗心，却相隔了千里。这究竟是梦境？还是自己真的回到了二十年前？这一刻，理性和经验又一次站到了对立面，可很快，他便放弃了弄清真相的念头。

当他再一次把目光投向身边的女人时，他才真正地明白了一件事。无论是梦境还是穿越，对他来说，他记忆中那些两个人的点点滴滴，都已经成为了不可追溯的过去。在这个如梦似幻的世界里，那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经历，都已经被轻易地抹去了。

他也曾想过，如果能回到过去，让一切重来，那该多好啊。可此刻他却觉得，那些不满意，不完美的过往，尽管有许多痛苦的回忆，可终究还是有过欢愉，有过幸福。再回过头去看时，苦难和幸福，都是人生最宝贵的经历。而正是这些纠缠在一起的经历，组成了我们真实的人生。

缘分这东西，此一时彼一时，难以捉摸。在这个世界，他们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她就像一个不知道自己失去了记忆的人，茫然无知，无悲无喜。但对林晓波而言，她却是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此刻，他脑海中不断地闪过两人过往十年的生活片段，却无法诉说。而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永远不可能唤醒她的记忆和共鸣，因为这一切在这个世界都还没有发生，未来也不一定会发生。

他又看了眼陈欣，她低着头，一只脚摩挲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林晓波暗暗叹了口气，就算让他重新活一次，也许也未必能得到更多。他又想起刚刚看见陈欣时自己内心的平静与满足，便觉得自己不该奢望太多。能够来到这里，能够再一次看到已经消失在自己生命里的人，哪怕彼此只是路人，也该满足了。

此刻，他已渐渐明白，就算时间真的回到了九八年，很多事也永远回不到那个起点。当你看见了答案，看清了因果，你还会忘情地投入，无悔地付出，如飞蛾扑火吗？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才能共枕眠。所谓的一见钟情，也许并非是人生的初见，而是我们已把那些尘世中的纠缠忘却。

有时候，忘记是痛苦的，有时候，忘不了也是痛苦的。她还是那个陈欣，而他却已经不是那个林晓波了。这一刻，他的内心无法遏制地涌起一股悲伤，一切，都无法再回到从前了。如果他的灵魂也变成了二十来岁，也许他会再一次对她动心，也许此时，他的内心会有更多的怜爱。

如今，他年轻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中年男人沧桑的心。她就站在自己身旁，而他有的只是陌生的感觉。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思念着想要见面，相见却又不如怀念。人总是这么矛盾，眼前的只道是平常，而留在记忆里的，永远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