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最爱陌生人（8）

“几个月前，我差点就死在了这里。”

林晓波愣了愣，转过头去看陈欣。

陈欣转过头来，看见了林晓波脸上的惊讶，疑惑，或者还有一些其他什么感情。她笑了笑，说道：“放心，我不是寻死，是一场意外。”

林晓波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淡淡地问道：“什么样的意外？”

陈欣转过头去，望着湖面，悠悠地说道：“那天晚上，他约我去看了泰坦尼克。那是一部很浪漫的爱情电影，男主最后沉入了海底，把生的机会给了女主。我看完之后深受感动，情绪久久不能平复。从电影院出来后，我想走走。于是，他牵着我的手一路从忠胜街走到了这里。

我们站在环城河边，他在背后抱住了我，这让我突然想起了电影中男女主角站在船头的情形。我问他，如果我跳进这环城河里，你会怎么办？他凑在我耳朵旁，用轻柔而坚定的语调说出了那句电影里的经典台词，You jump，i jump。”

林晓波仍旧呆呆地望着远方，他看到有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然后很快又淹没在了黑暗里。

陈欣沉浸在自己的诉说里，她继续幽幽地说道：“我知道这只是一句台词，可我还是被感动了。我们相拥亲吻，随后他拉着我坐在这个石凳上。其实我知道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动手动脚，在电影院里时他也没有专心在看电影。我也不恼他，只是不许他太过分，可最后他还是生气了，转身就走，把我丢在这里一个人哭泣。而这一切，离他在我耳边说那句台词过去了不过几分钟。”

陈欣回过头来，看见林晓波正呆呆地望着石桥，问道：“你在看什么？”

林晓波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后来呢？”

陈欣也望向了那座石桥，微微一愣，然后继续说道：“当时这一段的栏杆还没有修好，我站在河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我现在跳下去，他会跟着跳下来吗？我望着黑漆漆的河面，往后退了两步，我想我不敢也不会去做这种傻事。可这个世界上的事，有时候真的就是那么巧，就像冥冥之中有人给你安排好了一样。

那天晚上，一辆失控的汽车向我撞来。当时我惊慌失措，站在河边一动也不能动。那一刻，我的大脑被那耀眼的车灯照得一片空白。后来我才意识到，在最危险的时候，有一个人冲了过来，把我推进了河里，而他则被车子撞飞了出去，也跌进了环城河里。”

林晓波看着眼前的环城河：“从这里掉下去的话，可不好上来哦。”

陈欣轻嗯了一声：“是的，而且我还不会游泳，当时又是害怕又是慌乱，脑袋里一片空白。在喝了几口水呛着之后，我的意识便更加模糊不清了。就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我看见有个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他伸出手拉住了我，而我则不顾一切地抱住了他。那一刻，我真的觉得他就是上天派来救我的神仙。”

“那后来呢？这位神仙怎么样了？”

陈欣没有听出他语气里的异样：“好人有好报，他也被救起来了，安然无恙。”

“哦？你看到他被救起来了？”

陈欣摇摇头道：“当时我迷迷糊糊，人也动弹不得。我隐隐记得我男朋友背着我离开时，我挣扎着要下来，要他去救人。回去后我就发起了高烧，烧了三天才清醒过来。我问他救我的那个人怎么样了，他说当时有人路过把那人拉了起来，那人看上去没什么大碍，做了好事也不愿留名，直接就自己走了。

我身体好些后，想要找到那个拼了命救我的人。这段时间，我经常在附近徘徊，向路过的人打听，却没有人知道那晚的事。我跟他抱怨为什么不问一下那人的联系方式，他说那人从河里起来后就走了，当时黑漆麻乌的，他又担心我，所以没顾得上去追那个人。”

“那你现在还想找到他吗？”

“当然了，我妈从小教导我，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的大恩。我必须要找到那个舍命救我的人。”

“找到了又怎么样？以身相许吗？”

“呸！我又不是白素贞。”

“你说，这白娘子她爱不爱许仙？”

陈欣咬着手指思考了一会，说道：“我觉得她应该只是出于感恩吧，她在见到许仙之前，修行之心是非常坚决的。她曾信誓旦旦地在诸神面前保证过，只要了断了这段尘世恩情，就会立即返回灵界继续修炼，以期早日飞升。所以，她的目的很明确，是来报恩的。许仙与她根本不是同类，她是不可能真的爱上他的。”

林晓波摇了摇头：“你也说了，她是在见到许仙之前对自己的人生规划很明确，要潜心修行，不贪恋红尘。可是在见到许仙之后，在与他结为夫妻一起生活之后，我觉得她还是动了真情的。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她对许仙的感情，我觉得应该是：始于报恩，发乎爱情，止于亲情。”

陈欣想了一会，说道：“貌似挺有道理的，不过我还是坚持认为她只是单纯的报恩而已。”

林晓波看着她的侧脸，不经意地问道：“哦，是吗？”

陈欣点点头：“是啊，因为我觉得爱情是神圣的，能够用自己偿还的，只有肉体和婚姻，不可能是爱情。就比如我自己，得人恩惠千年记，我就是个很感恩的人。我会无数次来到这里寻找，想找到那个救了我的人，跟他说声谢谢，将他的样子记在心里。可我不会以身相许来报恩，更不会因此而爱上他。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

林晓波沉默了一会，说道：“那我劝你，以后都不要再找他了。”

陈欣回过头，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你长这么漂亮，万一他喜欢上了你，到时候又得不到你的垂青，那岂不是会很痛苦？”

“喜欢我又得不到我的人多了去了，照你这么说，我最好躲起来不要见人，要不然我岂不是总会给人带来痛苦？”

“别人你可以不管，他可是豁出命去救你的人。你主动找到她是想报恩，不是报仇。”

“那你意思，我就应该以身相许了？”

“千万不要，那样做对他的伤害更大。”

陈欣瞪着林晓波，说道：“我虽然说不上多优秀，可我觉得，以身相许也不会太委屈了他吧。”

林晓波摇摇头道：“他不会觉得委屈，是你会觉得委屈。你年轻漂亮，聪明伶俐，你觉得委身于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是最大的报恩。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男人如果一辈子都得不到妻子的肯定和真爱，那他是幸福的还是悲哀的？娶一个漂亮的老婆，也许是所有男人的梦想，可日子终究是自己过的。婚姻里的点点滴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如果妻子觉得嫁给这样一个男人是委屈了自己的话，那这样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从长久来看，最终也是害人害己。”

陈欣沉默了一会，问道：“那照你这么说，人家救了我的命，我就什么都不能做了？”

林晓波望着远处：“我想，对于那个人来说，他只是救了一个人，也许从头到尾他都连你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也许，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在那个危急的时刻他都会不顾一切去救的。你真的想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的话，就当自己那天已经死了，你往后的每一天，都是上天的恩赐。你就带着这样的心情去做事，去生活，我想，也是他最想看到的。”

陈欣愣愣地看着林晓波，好一会才说道：“真不知道你说的是真理还是歪理，但听着还是很有道理。这段时间，我一直因为没能找到这个救命恩人，没能跟他说声谢谢而心中有愧，现在，我感觉好多了。”

林晓波弯腰捡起一颗石子，用力扔进环城河里，然后拍了拍手说道：“好了，不管她白娘子和许仙了，肚子饿了，去吃早饭吧。”

“好呀，你想吃什么？”

“豆腐花。”

“嘿，那你可是有口福了。我告诉你啊，农贸市场那边有一个老伯卖的豆腐花，那味道可是长洲市一绝，你肯定没吃过。”

“好啊，那就去试试，看有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保证你吃了赞不绝口。”

陈欣在前面带路，蹦蹦跳跳的，果然心情比先前好了许多。然而林晓波的一颗心却像是沉入了环城河里。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去。环城河里静静的，刚刚泛起的波纹已经消失，一切似乎从未发生过一样。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听见陈欣喊他快点，这才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