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谁人擂鼓黄金台(3)

“阿父,有消息传来,犯人已脱逃,行刑终止,那我们是否要提前宣旨,阻止他们再打下去?”

“不可,诏令为午时三刻宣读,如今还有半刻钟,陛下既未有新令,当是一切如常。”

“那…是否令近卫出手?他们真的已经快打死了…”

“近卫职责为拱卫皇城,除非有诏令或是百丈之内有死者,否则绝不得擅动!”

“那孩儿去…”

“勿复再言…”

伴随孙顺才一声长长叹息,一老一少二宦已不忍直视。

不仅他们,东华门外的数万道目光也齐齐不忍直视。

十来个时辰,从阴云至雨幕又到烈阳。

在场每一位儒生都早已湿透浑身衣衫,寒热交错,体虚仆倒者不计其数。

但,没有人离开。

所有人的窃窃私语都已经停止,只剩下了敬仰的目光望着白玉阶上,他们眼中那更加英俊的探花郎!

“老…老家伙,你服不服!”

“嗬…嘶…老…老夫……不服…!”

“啖狗肠,那爷爷就…就再打!打到你服!”

詹士元骑在吴良身上,气喘吁吁地举起一只早已因力竭而颤抖的手,随后,哪怕伤害不高,依旧拼尽全力地一拳又一拳砸下去。

像村口醉汉打架般滑稽,粗鄙非常。

“不…你…”

破风箱般的声音响起不久便被拳头堵回,吴良那张本就已血肉模糊、人兽难辨的脸更加扭曲了。

詹士元不予理会,只是用颤抖的手专注地砸着,身上华丽战甲早已破碎不见,英俊的面皮也被刮去半张,森森白骨毫无遮拦地袒露在外,恐怖非常,再不复俊美模样。

但,更可怕的是他的腹部,那像被利爪划开的一道巨大的创口。

小肠大肠等脏器不住地想往外蹦,幸好詹士元另一只手在死死用力地拉住创口不让它们滑出。

但吴良也好不到哪去,早已被打出凶兽化状态,这是恶道的技能—逢凶,能暂时变身为上古四凶。

此时他双手尽数断离,掉在不远处,露出尖锐的骨头,胸口牢牢卡着一把剑,是詹士元的剑。

这都是因为刚才詹士元无视吴良向他腹部撕来的利爪,采取以命换命的打法斩向吴良头颅,没想到,最后一刻对方竟怂了,竟收手回防,被詹士元一剑削去双手的同时抓住机会刺入心脏。

果真狭路相逢勇者胜!

但如今,两人也早已打干所有真气,都只在吊着胸中最后一丝意志。

“老夫…不服!若我有大燕晓骑…何由你这小辈张狂!”

吴良乌黑混浊双目死死凝视詹士元。

若不是他先出手偷袭,若不是他顾忌在这杀人,若不是他只身一人…

恶道的战场组织度仅次于兵家,它的上下等级森严无比。

有句话说得好,恶人自有恶人磨,恶道最擅恃强凌弱,却惧怕更恶者,所以士卒因惧意无比服从的同时,又会竭力将心中的恐惧倾诉向更弱者,恶道强大的团体战力便是如此得之。

并且,它的兵源补充极快,为什么呢?

因为,世间最容易养的便是恶气!

人心中的恶何止用无穷来形容…

大燕国便是主养恶气,号称控弦三十万,来去如风。

“有你娘个蛋,一帮欺软怕硬的配称晓骑?!”

詹士元大口大口喘着气,狠狠唾了吴良一口,小心塞回有些漏出的肠子,停止了用拳头砸吴良。

却不是放过他,而是待恢复些体力后,猛然站起身来,一脚踩住吴良胸口,一手用力拔着那把被吴良真气封住的剑。

“嘶…啊…什么?你真要违反国法来杀老夫?”

剧痛传来,察觉詹士元要做什么,吴良终于恐惧了,双目圆睁,此剑已伤他心脉,故而他以最后的真气牢牢锁住,一旦拔出来他便会失血而死。

他本以为对方之前的拼命不过是对阵恶道的虚张声势,是在和他斗勇,有国法在前,对方定然不敢杀自己,没想到…

吴良顿时说话也利索了三分:“嘶…啊!老夫身为大燕国使!不过来依礼辩经…一切…一切都遵照礼法争状头擂鼓,你…你怎能杀我!当众于皇宫杀无辜之人,你会被罢黜功名,修为尽散!”

话音落下,没等詹士元开口。

“礼法?你们大燕国的状元什么水平心里没点数?”

“打好稿腹来说两句场面话谁不会!”

“无辜?要不是扰乱伏阙未有先例,也当是个车裂之刑…”

“就是…这样还是太便宜他了!探花郎君,杀吧!我们所有人都会上书为陛下求情的!”

众士子如今也不顾什么礼节,还有力气的纷纷竭尽全力大骂出口,声援探花郎。

“杀!”

“杀!”

“杀!”

……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万众瞩目。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詹士元瞥了眼地上不成人形的生物,却松开了手中剑。

听了吴良的话,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自己在干什么?

他来目的是为叶娘子的哥哥鸣冤,时间已经不多,这老家伙的骨头硬得很,等剑拔出来就没时间擂鼓了!

还好,现在还有一点点时间…

詹士元转向人群,对着闻喜楼方向,再次露出自认为俊朗如今却是瘆人的笑:“叶娘子,我知道你在看!替我喝彩!”

随后,他踉跄着,捂住肠子,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想要向地上不远处的鼓槌走去。

人群虽不觉明厉,但本能地呼喊起来,为他们的探花郎君加油。

“彩!”

“彩!”

“彩!”

……

“彩个大西瓜,你们快跑啊!”

叶槐飞奔而来,抬脚就踹翻一个懵逼的学子,口中不断呼喊,焦急万分。

可惜他的声音淹没在音浪中。

这么多人聚在这做甚?

看他们身上的湿衣服至少在这呆了五六个时辰,开银趴呢?

不去家里开来这,多半是读书读傻了…

他终于知道计山为什么只给他留了皇宫一条路了。

这厮就没想活,计山知道皇宫现在有很多士子在聚集,是想杀了他的同时连带着杀些学子!

叶槐回头看了眼,身后计山已眼带无边恨意正在飞奔而来。

这么多人,一时之间怎么疏散?

这得死多少?

成千上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