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遇到麻烦需要科伦布斯兄弟提供专业服务的人名叫亚历山大·哈灵顿,据悉是芝加哥的一家技术公司的总裁,这就意味着他很有钱,同时也意味着他就是一只嗷嗷待宰的肥羊,所以也不怪文森特对此事如此重视了,毕竟肥羊都自己找上门了,不下刀既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这只羊不是吗?
半个小时之后,雷蒙德·科伦布斯带着小安琪拉在上城区利兰大道和百老汇交叉口处的一家咖啡店现身,他们进门的时候,文森特·科伦布斯和可怜的亚历山大·哈灵顿已经在咖啡店的角落里坐着了。
雷蒙德并没有在正门口的路肩旁看到文森特今天开的灰色SUV,这说明他很有可能把车停在了咖啡馆的后门处。
——直接在车里谈不就行了,还非得约在咖啡馆见面。
雷蒙德心想。
——有钱人就是事儿多。
“一会儿无论你听到了什么,都不许插嘴,保持安静,喝你的咖啡,吃你的蛋糕,明白了没?”雷蒙德低头对走在自己身旁的安琪拉叮嘱道,“就当自己是个哑巴,Okay?”
安琪拉点点头:“明白了,先生。”
“很好,从现在开始。”雷蒙德径直走到了角落里的那张深褐色木桌旁边,指示安琪拉坐在靠墙的座位上。
文森特抬起头,笑着对亚历山大做起介绍:“哈灵顿先生,这位就是我弟弟,雷蒙德,而那位是……”
“——她是我女儿,一个小捣蛋鬼,我才刚把她从学校里接出来,她在学校里把一个同龄人揍得满地找牙,还不是第一次了,让我头痛的很。”
雷蒙德和安琪拉对视了一眼,后者明显没有料到雷蒙德会这样介绍自己,正呆呆地望着面前的老板,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保持沉默还是怎样,当然,坐在桌子对面的文森特的表情同样十分“精彩”,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毕竟客户就在自己的身边坐着。
“无论如何,很高兴认识您,哈灵顿先生。也很抱歉我稍微来的有些晚了。”
雷蒙德在和亚历山大握手执意后也入座,咖啡馆里的侍应生见状立刻抱着木质的点单夹板走到了桌边,询问雷蒙德需要来点儿什么。
“给她上一个小蛋糕,随便哪种,就柠檬蛋糕吧,再来两杯玛奇朵,谢谢。”
女服务员飞速地用圆珠笔在订单纸上记下了雷蒙德的订单,然后说了句“请稍等,很快就能准备好”后扭头离去。
“那么,”雷蒙德调整了一下坐姿,“有什么我们能为你效劳的,哈灵顿先生?”
“如你所知,我的儿子失踪了,科伦布斯先生,确切来说,是被人绑架了,我早就听说芝加哥城里有一对兄弟能够帮忙解决类似的‘问题’,所以……我找认识的人要来了你们的联系方式,希望你们能帮我救回我的儿子。”
亚历山大在说出这番话时语气都在微微发颤,雷蒙德自然也没有忽视他憔悴的面容——瞧瞧他的黑眼圈吧,在孩子被绑架后,他肯定没睡好觉,或者根本无瑕睡觉。
“你之前跟我说你没有报警,”文森特说道,“为什么?你已经接到劫匪的电话了对吗?”
亚历山大点了点头:“是的,他们不允许我报警,否则我的儿子就会死——呼,他今年才十岁,先生们,我就这么一个孩子,我不能失去他,求求你们帮我救下他,多少钱我都可以给。”
“你做的很对,哈灵顿先生,对方虽然说不准报警,但并没有说不许找我们这样的专业人士解决问题,如果能让你感到安心的话,我想说这是你做出的非常正确的决定。”雷蒙德说道,“而且我完全能够理解您的感受,安琪拉今年也才十岁,如果她被人绑架了,我会不择手段地把她救回来。”
说完,雷蒙德伸手摸了摸安琪拉毛茸茸的小脑袋。
在她把自己洗干净后,白皙的皮肤和金色的秀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小就是美人坯子,天知道她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儿。
“咳。”文森特清了清嗓子,将亚历山大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到了自己这里,“哈灵顿先生,你方才跟我说你的儿子已经失踪了将近一天了,劫匪在此期间跟你打过几个电话?他们的诉求又是什么?他们想要从你这里拿到多少钱?”
“打过两次电话,两次的电话号码都不一样。然后……不,不是钱的问题。”精神有些恍惚的亚历山大摇了摇头,“呃,确切来说是钱的问题,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索要赎金,他们想要的比这更多。”
“你介意告诉我们是什么吗?了解这些人的诉求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如果你需要我们的帮助,就需要告诉我们关键的信息,只有有了这些信息,我们才知道该怎么帮你找回孩子。”文森特耐心地解释道,“显而易见,你不是我们见到的第一个客户,我们知道该怎么保护客户的隐私信息,所以哪怕是那些不方便透露的事情,你也可以放心告诉我们,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了。”
亚历山大看了看身旁的文森特,又看了看雷蒙德,视线还在安琪拉的脸上扫过。
——显然,他还在犹豫应不应该提起这件事情。
就在这时,侍应生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先将蛋糕放在桌上,接着又在雷蒙德和安琪拉的面前各放了两杯咖啡,轻声说了句“请慢用”后转身离开。
自打蛋糕上桌,安琪拉的眼神就一眨不眨地盯着它,但她始终没敢伸勺子去挖,一直到雷蒙德把装着柠檬蛋糕的圆盘推到安琪拉的面前,她才终于敢动手取食软绵绵的小蛋糕。
亚历山大就出神地盯着对面的安琪拉看,看着看着,他突然开口道:“我有一家技术公司,开发各种科技软件之类的技术公司……但那只是对外的说法,我们公司最主要的业务,或者说最核心的业务是开发并维护银行软件,核心银行系统、数字平台、支付系统、客户关系管理系统……等等等等。
而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环就是风险管理和合规软件。”
“可以监控洗钱的那种?”雷蒙德问道。
“是的。”亚历山大点了点头,“反洗钱、欺诈检测、信用风险管理、市场风险管理……总之就是帮助银行管理风险和遵守金融法规的软件——我们最大的客户是芝加哥国际银行和上城银行,我在六年前亲自监督了这两家银行反洗钱系统的安装过程,都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这伙人就是因为这件事情盯上了你,因为你拥有这一系统的权限?”雷蒙德问道。
亚历山大点了点头:“就是这样。他们要求我下周一的早晨八点将系统关闭五分钟,可一旦我这么做了……”
“数以百万计的黑钱就会顺理成章的涌进银行,从黑的变成白的。”雷蒙德说道。
“就是这样。”
安琪拉在听到这个天文数字后,当场被咖啡呛到了:“噗——咳咳咳咳咳!”
雷蒙德扭头瞪了她一眼。
“抱歉,咳咳咳!”安琪拉一边摆手一边道歉道,“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虽然心有不满,但是文森特忽视了“亮相”的安琪拉,开口道:“哈灵顿先生,你应该知道如果你按照他们说的做了,你这辈子就玩儿完了没错吧?就算你没有被当局抓捕,你觉得这帮人会轻易地放过你吗?
如果是我,我不会乖乖地把你的孩子还给你,反而会借此要求你提供更多的便利……到了最后,假如哪一天这件事情出了问题,你,连同你的儿子都得死,因为你们是知情者,而他们显然不会好心留你们活口。”
亚历山大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我才会联系你们,因为我听说你们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我希望你们能在此之前找到我的儿子——你们能做到这一点吗?”
“也许。”雷蒙德说道。
“也许?”亚历山大肉眼可见的不满,“这就是你们的本事?我正是听说你们在传闻中如何如何神通广大,才会联系你们,告诉你们这些事情,你们就给我一句‘也许’?”
文森特本想做出解释,但是雷蒙德完全不给他插嘴的机会:“是的,‘也许’。”
他重复道。
“假如我们接了这一笔单子,我们肯定会尽全力提供帮助,甚至会像你说的那样不择手段,但是就我的经验而言,像这种事情没有百分之百成功的案例,总是会在这里或者那里出现一些意料之外的情况。所以我不会给你任何保证,如果你没办法接受这一点,祝你在接下来的三天内找到别人来接手这件事情——但愿他们在芝加哥能有我们一半厉害。”雷蒙德一边微笑,一边用手轻拍安琪拉的脊背。
然而事实上。
雷蒙德知道,文森特知道,就连亚历山大自己也知道。
如果要问整个芝加哥有谁最擅长处理此类问题,那只有一个答案——科伦布斯兄弟。
他们可是“地头蛇中的极品”,能够在这座城市里呼风唤雨的那种。
亚历山大若是撇开他们,一时间肯定找不到下一个人或组织有条件或者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帮他找回儿子。
于是,他用手捂住了双眼,来回揉搓:“好吧……抱歉……我只想让我儿子平安回来……真该死……”
“我完全能够理解,哈灵顿先生,我们都有孩子,所以我们会不遗余力的帮你找回你的儿子,但是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一些细节需要了解……”文森特顿了顿,然后开口道,“就比如说你儿子的一些基本信息,失踪的时间和地点等等。放轻松,哈灵顿先生,我们会把他完好无损地带回来的。”
XXX
下午两点到四点是斯泰特维尔州立监狱的“放风时间”,一大群身穿橙色囚服的犯人正聚集在被高墙阻隔的放风场内,空气中弥漫着汗水与尘埃的味道,其间还混杂着一丝铁锈的气息——对于那些长期居住在这里的“居民”来说,这股味道大概就是“自由的味道”。
当然,是有限的自由。
放风场的四周围都是绝对攀爬不上去的高墙,还有那些伫立在墙头的全副武装的持枪狱警,角落处的哨塔甚至还架着一把狙击步枪,负责那个点位的狱警正在用双筒望远镜监视着放风场里的一切……
可以说,这里也许是伊利诺伊州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之一。
但在监狱这种地方,能在放风场里放风就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自由了:你可以在这里锻炼身体,可以聊天,可以打球,运气好的话甚至还能小赌上两把,这对于一个被剥夺了人身自由的人来说已经是非常不错的待遇了。
而对于那些有头脑的囚犯而言,他们甚至还会趁着放风的机会“赚点外快”。
在放风场远离球场的另一端,一个满头白发、满脸褶子却又精神矍铄的囚犯正独自一人坐在长凳上,手里捧着一本破旧的书,享受着放风的快乐时光,仿佛周围的喧嚣和骚动都与他无关。
但是他真的在看书吗?
当然不是。
他只是在装样子罢了。
几乎每天的放风时间,他都会坐在相同的位置上看书。
熟知监狱情况的人都知道,这个白头发老头儿名叫安东尼奥·科伦布斯,他是监狱里的一名“小贩”:他有门路把外面世界的东西走私进监狱里贩卖,这就意味着他除了毒品,什么都卖,香烟、打火机、私酒、方便面、咖啡、糖果、避/孕/套——甚至还会卖花花公子的海报和手机,不卖毒品的原因是监狱里的毒品生意都被各大帮派牢牢地把持着,聪明人是不会试图分这块儿碰不得的蛋糕的。
今天和往常一样,安东尼奥依旧坐在属于他的位置上,手里的书籍从之前的“肖申克的救赎”变成了“圣经”,他看上去像是在看书,但是他的视线几乎不曾在神圣的文字上停留过,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正在环视四周,寻找着下一个上钩的猎物。
就在这时,一个和安东尼奥年龄相仿的老头儿径直朝他走了过来,往他身边一坐:“安东,给我来一包烟。”
安东尼奥看了看他,把手中的圣经往长椅上一放,那人立刻从裤子里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不知有多少人摸过的十美元纸币塞进了圣经里。
安东尼奥很虔诚地拿起圣经,朝远处靠在墙边的一个年轻小伙点了点头,用食指比了一个一,随后开口道:“去找那边的那个天才拿东西吧。”
但是这个来找安东尼奥买烟的老头儿并没有离开,而是开口道:“我听说你儿子今天上午来见你了,安东。你们父子和解了吗?这可是个惊天新闻。”
安东尼奥露出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关你屁事,尤安,快用你的老屁眼儿冒烟去吧,别他妈耽误我做生意。”
尤安知道自己自讨没趣,摇了摇头,起身就走,走前还不忘记回头嘲讽一下安东尼奥:“我儿子每周都来看我一次,安东,他爱我,我赌你的那两个狗儿子巴不得你烂在监狱。我非常同情你。”
“那是因为你儿子正在芝加哥的街头捡破烂,尤安,他当然有的是时间来看你。我的两个儿子都很忙。”安东尼奥回敬道,“嘿嘿嘿!看着点儿路,老狗,可别他妈原地摔死。”
尤安回头朝安东尼奥竖起一根中指,然后径直去找墙边的年轻小伙拿烟去了。
而安东尼奥的视线也从尤安的背影上移开,落到了放风场的另一端。
他看到球场附近聚集着一堆人,确切来说是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人,而那个被半围起来的男人正在看别人打篮球。
安东尼奥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终于等到了他扭头的机会。
眼神倍儿好的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人就是多米尼克·卡普里奥,芝加哥黑手党的头目。
而文森特今天上午来找他,就是为了让他盯住这个多米尼克,确保他搞小动作的时候文森特那边能够第一时间知情。
“尤安,你猜怎么着,你说的很对,我的两个狗儿子从来不会让我好过。”安东尼奥一边嘟囔,一边用手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按照文森特的要求盯住这个多米尼克。
这绝非易事。
(↑图为安东尼奥·科伦布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