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秋战国到西汉独尊儒术之前,是中华文化发展变迁的关键时期。其间所取得的思想突破,不仅深刻影响了后世学术与思想的发端和发展,更在代代传承中逐渐内化于中华文化传统与国民气质。而孔子正是这一时代的开启者和重要参与者:“从孔子开始到秦完成统一的三四个世纪里,中国人的基本思想得以奠基。从那时起,支配着中国人心灵的观念以及周代的社会和政治元素,很大程度上塑造了今后中国的历史。”(牟复礼《中国思想之渊源》)出于对孔子文化地位的认可,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在言及“轴心时代”时特别把孔子置于首位:公元前800—公元前200年,特别是公元前500年前后,中国的孔、墨、老、庄、印度的释迦牟尼,波斯的琐罗亚斯德,犹太的以赛亚,希腊的巴门尼德、赫拉克利特和柏拉图等“贤者”几乎同时出现。这一时代的思想空前活跃,并对各主要文明的发展起到重要影响作用。
与其他诸子不同,对孔子的推崇从子学时代之初就已然开始了。孔子在世时,虽然政治上是不得意的,但以博学多识而驰名鲁国内外。例如,《墨子》中就记载了公孟子和墨子之间关于“若是孔子当圣王”的探讨,并称“孔子博于诗书,察于礼乐,详于万物”。孔子逝世的时候,鲁哀公诔文称他为“尼父”。连法家的韩非子也曾说了“仲尼为政于鲁,道不拾遗,齐景公患之”的话。此后,对孔子的尊崇也绵延不绝:孔子在西汉被奉为“素王”;北魏孝文帝称其为“文圣尼公”;唐玄宗封孔子为“文宣王”;元武宗加封孔子为“大成至圣文宣王”;清代称孔子为“至圣先师”。而这背后的原因,正是对孔子文化地位的一致认可。
秦始皇重用新礼乐派,焚书坑儒,但秦仅仅三世十五年而已。汉高祖刘邦于公元前195年过曲阜,以太牢祭祀孔子。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后,“五经”立于学官,儒家思想成为两汉时期钦定的正统思想,尊称孔子为“素王”。司马迁的《史记》中专列了《孔子世家》一篇,并赞誉道:“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矣。孔子布衣,传十余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
尽管这种思想和理论的产生,有其特定的历史原因,但是,思想和理论的历史出发点,并不能决定它的历史归宿点。一种思想和理论一经产生,并发生了社会影响,它就脱离了思想家自己确定的轨道,而听命于社会历史的摆布。历代封建统治这尊孔崇儒,是由儒家思想有利于统治阶级的需要所决定的。因此,随着社会历史的演变,儒家后学对孔子的思想既有继承,又有不同的阐发,以至曲解改变,甚至走向极端。后世以孔子名义来宣传的儒学思想,是儒学发展史上的一个阶段,但这同孔子学说的原貌是不完全相同的。孔子死后的战国时期,“儒分为八”,对社会产生深远影响的是以孟轲为代表的“孟氏之儒”和荀卿(孙卿)为代表的“孙氏之儒”。范文澜把孟子派划为“仁义派”,荀子派划为“礼乐派”。
战国末期,荀子以孔子关于礼乐的学说为主,继承、综合了道家和前期法家的理论,并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加以改造、提高,形成集先秦诸子之大成的荀学。在秦国,荀子派战胜了孟子派。荀子的学生李斯、韩非把他的学说运用于秦国,使秦完成统一大业,但他们又片面的发展了荀子思想,提出了专任法术势的法家理论,导致了秦朝的速亡。自西汉以来,儒学脱离了原始儒学的阶段而进入了经学阶段。董仲舒为汉武帝实现了大一统的需要,提倡“天人感应”说,作为“君权神授”的理论根据,给“阴阳五行”说涂上了浓厚的神秘色彩,把西周以来的宗教神秘主义推至新的顶点。董仲舒把历来讲的“五伦”,发展成“三纲”:即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把臣、子、妻置于绝对服从的地位。他说:“王道之三纲,可求于天。”“天者,百神之大君也。”
“三纲”加上“神权”,构成了封建社会的四大绳索,以巩固统治。后来,这种理论又把孔子所强调的“仁”“义”“礼”“智”“信”五项道德情操糅合为“五常”,成为封建社会的“纲常名教”。汉武帝接受了他的建议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由此,“经学”思想成为唯一的正统思想。东汉时,董仲舒的思想继续发展为“谶纬神学”,从而把儒家的“六经”神秘化,把儒学思想宗教化。与此同时,以刘歆、杨雄、桓谭、王充等人为代表的古文经学家,反对把孔子神化,认为孔子是“人”,是“君子”而不是神。在汉代,这种思想对阻止今文经学宗教化起了积极的作用。魏晋时期,王弼、何晏、夏侯玄等开玄学清谈风气,“援老入儒”,嵇康、阮籍继之,得出了“越名教而任自然”。
这一阶段的学者否定儒家礼教的繁琐形式,以老庄学说理解、注释儒家经典。玄学是儒学的一种形式和发展阶段,实际上提高了儒家名教的精神境界。隋唐时,佛教盛行,有人“援佛入儒”,吸取了某些佛教哲理作为儒家哲学的养分。陆德明的《经典释文》就把《老子》《庄子》列入了经典,打破了经典只在儒家的传统。唐太宗令孔颖达作《五经正义》,从经学史上说,是两汉、魏晋、南北朝以来经学的统一;从儒学发展史上说,是经学时代的结束和理学时代的开启。韩愈、柳宗元倡导古文运动,主张从尧舜至孟子一脉相传的“道统”,提出“文以载道”,反对佛、道。这种思想又被后来理学家们全盘接收,成为经学发展的一个阶段。
到了宋代,理学家对“道统”又做了发展。理学不同于经学的是,他们注重发挥儒家哲学的精神实质,构建了自己的理论体系,而不是支离破碎地拘挛章句、训释辞义,在理论上无所建树。理学上的“道统”,是通过道、释二家的批判吸收来实现的,从儒家发展史的角度看,无疑是一种发展。
孔子生于忧患、死于忧患,度过了为理想社会奋斗不值得一生,其抱负虽从未真正得以施展,却成就了万世师表的千古素王。孔子以广博的学问、深刻的人生修养、崇高的思想境界、强烈的人文关怀,教化影响了几千年来从庶民到天子的全体中国人。孔子创立的儒家学说,作为中华文明的代表之一,在中国历史长河中,为传承中华文明作出了卓越贡献,其儒家思想对中国和世界都有深远的影响,因而孔子被列为“世界十大文化名人”之首。20世纪80年代,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代表泰勒博士说:“如果人们思索一下孔子的思想对当今世界的意义,人们很快便会发现,人类社会的基本需要在过去的两千五百多年里,其变化之小是令人惊奇的。不管我们取得进步也好,或是缺少进步也罢,当今一个昌盛、成功的社会,在很大程度上,仍立足于孔子所确立和阐述过的很多价值观念。这些价值观念是超越国界、超越时代的;属于中国,也属于世界;属于过去,也会鉴照今天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