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你是找死啊

那三人踩着锃亮的皮鞋大步走来,鞋钉敲在水泥地上咔咔作响。

为首的男子约莫三十出头,的确良衬衫敞着领口,露出脖颈上青色的龙尾纹身——这在当时可是“顽主“的标志。

他身后两个跟班都穿着时兴的喇叭裤,裤脚扫着地上的瓜子壳。

“蛇哥!“两个排档青年顿时来了精神,忙不迭递上过滤嘴香烟。

被称作蛇哥的男子却摆摆手,从兜里掏出盒带锡纸的“大前门“,慢条斯理地弹出一支叼上。

“嘿,你说巧不巧!这里是我的家门口,是我让他们摆的摊。”纹身男一指黑漆漆的巷口,“这条巷子归我们街道居委会管,我是治安联防队的。”

蛇哥吐着烟圈,用皮鞋尖点了点地面。

李师父扶了扶大盖帽,露出讽刺的笑容:“张卫国同志,去年严打期间,你这联防队员的身份不是被撤销了吗?“

他特意在“同志“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纹身男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陈志飞注意到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那纹身龙尾随着肌肉抖动,活像要扑出来似的。

“巷子里二十八户人家,谁不说我办的夜市方便群众?你们城管大队就非得砸老百姓的饭碗?”

“就算整条街的人都赞成你在此设摊那也是不行!况且,我想巷子里的居民不是不反对,而是被你威吓得敢怒不敢言才是吧!李师父不屑地冷哼一声,不留情面地撕开他话里裹藏的暗黑一面。

这句话自然彻底惹恼了纹身男,他咬牙切齿道:“老家伙,我看你是想死在这!”

“我老头子不想死,但也不怕死!”既然已经撕破脸,李师父也是毫不示弱。

“去你的!”纹身男凶狠地一拳捣在了李师父的胸口,李师父当即被打得急退数步,重重倒在了地上,当场晕厥了过去。

“师父!“

陈志飞一个箭步跪倒在李师父身旁,颤抖的手指搭上老同志的手腕——还好,脉搏还在跳动。路灯下,李师父洗得发白的制服沾满了尘土,大盖帽滚落在路边的排水沟旁。

急怒交加的陈志辉抬起冒火的瞳孔狠狠地瞪了那个行凶者一眼,恨自己没有十八般武艺而不能当场收拾他。

陈志飞猛地抬头,双眼通红地瞪着纹身男:“你们这是犯罪!去年严打枪毙了多少流氓分子!“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发颤,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只别着个手电筒。

纹身男和两个跟班不自觉地后退半步。远处国营百货大楼的霓虹灯忽明忽暗,映得他们脸色阴晴不定。

“小陈……“

李师父突然微弱地呻吟一声,陈志飞连忙俯身。老同志嘴唇发白,右手艰难地指向巷口的供销社:“去……去打电话……“

陈志飞这才回过神来,转头对排档上吓呆的食客喊道:“劳驾哪位同志去供销社叫个急救车!“

一个穿蓝色工装的中年人立刻奔向巷口,塑料凉鞋啪嗒啪嗒响在石板路上。

蛇哥和其同伙一直沉默地观望着陈志飞的一举一动,起先他们也许还以为李师父是在“碰瓷执法”。

哪知道他却迟迟不醒,再反观陈志飞焦急的模样,他们估计也是有些发慌了。

“这人不会这么不经打吧,我根本没用多大力啊!”蛇哥搓着纹有青龙的胳膊,声音有些发虚。

而那两个夜排档的老板此刻才算是吓得最不轻的人,因为蛇哥本是他们叫过来想威慑陈志飞他们的。

哪承想他一出手就闯出这么大的祸,所以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由那个短发的年轻人苦着脸眼神躲闪地向蛇哥请示道:“蛇哥,要不,咱这摊就不摆了!”

彪哥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估计心里在骂这人真是个孬种,面上却沉默不语。这种时候,沉默就是最冷漠的轻视。

倒是彪哥身后的两个跟班有些不高兴了,骂骂咧咧道:“你们就这点出息!要滚就滚,没人拦着,但今晚的摊位费得交。”

那两人听了反倒如获特赦,立刻脱下围裙,快速收拾了一下现场,便推着改装的夜排档车火速地离开了现场。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一辆漆着红十字的白色“解放“牌救护车停在了马路牙子旁。

穿白大褂的医生跳下车时,听诊器在胸前晃荡,护士手里拎着的还是老式铝制急救箱。

“让一让!让一让!“

医生蹲下身,用食指翻开李师父的眼皮,手电筒的光束在瞳孔上扫了扫。护士已经麻利地量起了血压,橡胶管缠在李师父的胳膊上,水银柱在玻璃管里跳动。

这时三个民警骑着二八式永久自行车赶到,车铃叮当作响。为首的孙文龙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八三式“警服,腰间别着的五四式手枪套磨得发亮。

“志飞!老李怎么样?“

陈志飞刚要回答,就听见医生抬头喊:“心肌缺血!需要马上送人民医院!“

两个护士已经支起了老式帆布担架,纹身男此刻彻底蔫了,蹲在墙角直搓他那条青龙纹身。

……

不过吉人自有天相,李师父经过抢救,并没有生命危险。

医院走廊的长椅上,陈志飞和孙文龙并排坐着,走廊里满是消毒水的气味混着来苏水的味道。孙

文龙从兜里掏出盒“大前门“,想了想又塞回去——墙上贴着醒目的“禁止吸烟“红字标语。

“老李没事就好。“孙文龙突然压低声音:“小陈啊,你觉得季强同志...怎么样?“

“季副队长啊!”

陈志飞迅速在脑海中勾勒出副队长季强的轮廓,大饼脸,戴着一副斯斯文文的眼镜,但眼睛后那双豆大点的眼睛里却仿佛深藏着令人无法参透的阳略阴谋和心思算计。

“副队长人还不错啊,对我们都蛮照顾的。”

孙文龙突然冷笑一声,眉头微蹙,似乎正在思索和顾虑着什么,显然也对陈志飞的回答不甚满意。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一个护士推着输液架走过。孙文龙等脚步声远了才继续说道:

“志飞,咱俩并不是外人,我也就直说了,你是新队员或许未有耳闻,全中队都知道我和季强两人水火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