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晃晃悠悠,一路驶至平江城下。
“后面的都跟上,那辆马车里的,赶紧下来,查身份牌!”
“快下车,没听见军爷催吗。”
车门被打开,胖婶像赶鸭子一样将车里的六人轰下来,推搡着她们往前去。
时隔多日,再次脚踏实地的站到地面上,犹如恍如隔世。
“军爷您看,这是我和几个丫头的身份牌。“
面对搜查的士兵,胖婶笑得殷勤,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一串预先备好的小牌子。
漱玉伸头打量着胖婶掏出的身份牌,章纹文书俱全,竟和官府发放的别无二致。
她怎么会有这么多身份牌?
“这些都是你女儿?”
“她才不是我娘,她是拐子!”
“对!军爷,您快把这坏女人抓走!”
双丫髻和另一个叫苗苗的丫头突然高喊,企图向眼前的士兵求救,一脸天真希冀地看着士兵。
而胖婶似乎早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丝毫没有慌乱地拉住两个小丫头,一手一个,轻易捂住了她们的嘴,末了,还不忘对守门士兵连连赔笑。
“军爷,小孩子和我闹矛盾了,您看看。”
胖婶讨好地笑着,趁注意到这边情况的人不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一个小布袋放到士兵手中。
士兵会意,掂了掂袋子的重量,爽快地挥手放行,见苗苗趁着胖婶松手想逃跑,还贴心的替胖婶把她拽了回来,同其他人一道轰进了马车。
小范围的骚动,并没有引起周围人过多关注,人群中偶尔传来几声谴责,又很快被士兵的叫喊盖过去了。
队伍继续前进,没一会儿,漱玉一行七人全部进了城。
九衢车马溢,四市商贾盈。
平江城内人声鼎沸,即使身处马车内,漱玉也能听到从四面八方飘来的叫卖声。
“大姐,来碗馄饨不?”
“他家馄饨不好吃,婶子,看您风尘仆仆的,来店里吃碗面?”
沿街都是各处揽客的小贩,漱玉一骨碌坐起来,扒着车窗,透过小小的空隙向外瞧。
城内五行八作,兴许可以寻机会从胖婶手上逃出去。
方才城门口的那幕,虽漱玉心里早有准备,但看到守城士兵正大光明收取贿赂,她的心不免又凉了一寸。
世道如此啊!
与此同时,故意落在胖婶后面的二狗和柳大夫,也架着马车进了城,紧跟着往城北的坊隅而去。
周围的叫卖声渐渐销声匿迹,马蹄声和车辙声在空荡的小巷里回荡,直直到巷尾的一座小屋前才逐渐停歇。
“刘老头,开开门,我带着丫头们来看您老人家了!”
“咯噔”
门栓放下,厚重的大门被推开,一个干巴巴的小老头从门里探出头来。
看到为首的胖婶,老头嫌弃地撇撇嘴,招呼着胖婶将马车停在院子里,又转身将紧挨着大门的柴房打开。
“老头我这地儿小,委屈丫头们挤一个屋子,她婶子,还请别嫌弃啊。”
刘老头意有所指,嫌弃二字咬的极重。
精明如胖婶,哪能不明白刘老头的意思呢!这老不死的吝啬鬼,又盘算着从她身上刮点油呢!
“我说你这老头,哪次我胖婶少了你的好处,二狗就在后面,等他到了,少不了你的。”
“嗳,老头子就喜欢和你打交道,爽快,嘿嘿。”
得到了确定的答复,刘老头也不再拿乔,菊花似皱巴的老脸绽开,露出一口稀疏的黄牙,随后好心情地将柴房的杂物收整起来,又重新垫了层干草。
“姑娘们一路也累了,赶紧进房间休息休息。”
“放开我,坏女人,我要回家!”
车门打开,双丫髻像小炮弹一样冲出来,猛地撞到胖婶身上,但体型差异过大,没能撼动胖婶分毫。
反而是被胖婶笑呵呵地牵掣住,一掌敲在她的后颈上,双丫髻顿时停止了挣扎,只能任胖婶鱼肉。
“姑娘们都听话点,让婶子少操些心,你们也少受这皮肉之苦啊。”
有了双丫髻的例子在前,其他人哪怕是有反抗的心思,也都熄了泰半,一个挨一个乖觉地进了柴房。
不多时,紧闭的房门被再度打开,梅流觞连带着另一个男童被推搡进来。
“小流子!”
“玉姐儿!”
看到梅流觞的那刻,漱玉眼睛蓦地亮起,飞扑过去查看他的情况。
幸亏,出于还要高价将人卖出的念头,柳大夫每日都按时给梅流觞换药,也因此,他的伤口并没有恶化,反而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
“你伤还好吗?”
二人异口同声,让一旁偷偷观察的几个小姑娘泛起了嘀咕。
“姑娘伙子们,都出来。”
漱玉和梅流觞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门外突然传来了胖婶不耐的吆喝,紧接着,柴门被踹开,一身形壮硕的男子提棍闯了进来,二话不说,轰着一屋的孩子就往外赶。
“二狗,仔细点,别伤着哪个了,回头再被压价。”
“我有分寸!”
二狗不耐地高声应和,脸上的刀疤随着动作而动作,颇像是在脸上活了一样,骇人极了。“动作都快些,我可不是胖婶那样好说话的,仔细你们的皮!”
二狗提着棍棒,将漱玉一行人重新赶回马车,鞭声落下,马车奔驰,很快,叫卖声再次飘入耳畔。
“下车下车!”
马车消失在街角,二狗和胖婶寸步不离的跟着众人,一路押着他们向清乐坊而去。
“怎的这么突然?”
胖婶拎着被打昏的双丫髻,言语间俱是对二狗的不赞同。
“古家倒台了,最近南边又新来个大总督,新官上任三把火,手上这批货得趁早脱手。”
说话间,二狗领着众人穿过沿街小巷,细看之下,竟是到了新凤街。
作为平江城最繁华的街道,新凤街自然是冠盖如云。
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日,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而清乐坊则占据大半条新凤街,乃平江城有名的销金窟,不少富家子弟,官员书生,都喜流连此地。
及到近处,二狗先是与胖婶耳语几句,不知他们说了什么,漱玉只见前者领了除她以外的几个小丫头往清乐坊后门去了,不消片刻,就有一着纱裙的年轻女子出来,探头看向漱玉的方向。
即使是隔着老远一段距离,对方那种打量货物的眼神,还是让漱玉不自在地躲了过去,倒是又惹得胖婶一阵嗤笑,直笑漱玉不知好赖。
“要真让她看上,那可是你现在求神也求不来的福分!”
福分?
漱玉懒得同胖婶争辩,一双狐狸眼滴溜溜转,一眨不眨地盯着来往的人群,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娘,那个姐姐为什么在看我们呀。”
迎面走来一名衣着极尽华贵的夫人,身后数十仆从相随,另有三五丫鬟相伴,好不威风。听着她怀中小童稚嫩的言语,漱玉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求夫人救命!”
漱玉不管不顾地冲到贵妇人面前,无视贵妇人怀中孩子好奇的目光,直挺挺跪了下去。
“求夫人救我!”
“砰!”
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很快便有点点血迹绽开,引得那孩子惊叫不已。
“出血了,娘,这姐姐腕上还有伤,莫不是受了迫害?当真好生可怜。”
“夫人?”
贵妇人拦住身后想要上前的护卫,直勾勾地瞧着跪伏在地的漱玉,上扬的语调,在漱玉此刻听来,宛如天籁。
“哦?你倒是说说,我该如何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