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杭地下科研基地里，身着白衣的少年韩夕，此刻正像做贼一样刷着短视频。他时不时警惕地抬头望向门外，再匆匆瞄一眼旁边的仪器。
韩夕，名字略带女性化，在学校时没少被同学调侃。可他满不在乎，还振振有词：“拜托！大学生有点文化行不行！这叫中性化，就跟衣服鞋子一样，女的能用，男的也能用。”当然，最后那句文绉绉的话，明显是他临时胡诌的。
韩夕之所以会来到这个研究所，全因杨真老先生一场关于《灵魂》的科学讲座。当时，年轻气盛的他竟在讲座上大声质疑，场面一度失控。结果不言而喻，韩夕惨败。好在杨真老先生豁达，一句“年轻人有魄力，能公然提出质疑，证明很有前途”，为这场风波画上句号，条件是韩夕大三起跟着他研究学习。
时光飞逝，韩夕在这个秘密基地已经待了一个半年头，从事这份原本以为无聊，实则也确实枯燥至极的工作也快满两年了。
“又在刷美女视频呢！小心杨老发现，罚你留下来和这些尸体作伴。”说话的是童秀，她坐在韩夕旁边，模样清秀耐看，只是最近熬夜太多，脸上冒出几颗痘痘，显得有些憔悴。
韩夕头也不抬，满脸不屑：“看了一年了，有什么意思，别说灵魂，连个托梦的都没有。哪有什么灵魂，都是神学那一套！当初我就说这老头故弄玄虚！”
“啪！”童秀猛地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韩夕吓得一哆嗦，回头不满地指责：“你干嘛呀！发什么神经！”
童秀满脸怒容，狠狠瞪着他：“不许你侮辱杨老！赶紧道歉！”
“凭什么？我说的是杨老，又不是你，跟你道什么歉？莫名其妙！”
“你到底道不道歉！”童秀眼中泛起委屈，声音也微微颤抖，见韩夕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咬牙，带着哭腔威胁道：“你不道歉，我就去告诉杨老！”
“说就说呗，他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想的。”
“你！你！你！最近半年工作基本都是我帮你做的，你天天就知道刷手机！”童秀气得不轻，连着说了三个“你”，实在没辙，只能使出小学生告状的招数，边说边抹眼泪。
韩夕这才反应过来，暗怪自己刷视频太入神。他知道童秀是杨老的狂热粉丝，起因是童秀父亲几年前离世，这才让她全身心投入到这项研究中。这么看来，自己刚才的话确实过分，等于侮辱了童秀过世的父亲。韩夕自觉理亏，赶忙收起手机，掏出纸巾递给她，语气缓和：“好了好了，是我不对，对不起啦，童学姐！我错了！”
“哼！”童秀赌气不接纸巾，把韩夕晾在一边。韩夕尴尬地收回手，还顺势在鼻子上擦了擦，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学姐！别生气了，给你这个。”韩夕又掏出一根棒棒糖递过去，“这地方可不好找，稀罕着呢！”
“我又不是小学生，稀罕你这破玩意儿？真搞不懂杨老为啥留你这个游手好闲的人在这！”童秀嘴上不饶人，身体却很诚实，一把夺过棒棒糖。
“那还不是怕我在外面坏他名声！留我在这，说是教学，实际就是看管我！不对，是拘留我！”韩夕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说得一本正经。
“你还说！”童秀一听，作势要把棒棒糖扔进垃圾桶。
“错了错了！大小姐，我错了还不行吗？”韩夕见状，立马服软。
童秀见他识趣，收回手，好奇问道：“对了，你这糖哪来的？”
“秘密！”韩夕才不会透露来源，这种稀罕物，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童秀见他不肯说，拿着棒棒糖戳他脑门威胁：“到底说不说！”
“不说，打死也不说！”
“你小子，在学姐这儿还嘴硬！”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学姐羞羞。”
“好啊！你敢……”童秀话还没说完，突然传来开门声，紧接着一声怒喝：“干什么呢！”
两人一看是杨真，瞬间停止打闹。童秀满脸窘迫，更多的是害怕；韩夕倒是镇定自若，不知是脸皮厚，还是心里有底。
“童秀！你出来一下！”杨真五十岁左右，头发却白了大半，衬得脸又红又沧桑。此刻他板着脸，脸涨得更红，也不知憋了多少火气。
韩夕看着低头不语的童秀走出去，无奈只能接着干她的活儿，眼睛盯着显示器，心思却全在门外，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可不管怎么努力，只隐隐听到童秀的抽泣声。
过了一会儿，杨真和童秀推门进来。韩夕装作没察觉，继续在电脑上敲报告，他心里清楚，马上就轮到自己了，得装出一副认真工作的样子。
“韩夕。”杨真开口了，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有平静。
“到！杨老，您叫我？”韩夕明知故问，余光瞥见童秀回到座位，时不时偷偷看他，又迅速低下头，一脸愧疚，欲言又止。
韩夕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这老头不会要开除我吧！”说实话，这一年多他天天想离开。不能回家，与外界隔绝，还好偶尔能偷着和父母视频，不过信号极其不稳定，这谁能受得了？要是有人说乐在其中，韩夕第一个想上去揍他。当然，童秀和杨真除外。可真到了要被开除这一步，他心里又不是滋味。他想走，得是自己主动走，而不是被人扫地出门，就是这么矛盾。
“嗯，这一年来，学得怎么样？”杨真问道。
韩夕一听，就知道是客套话，如实回答：“七七八八吧，轻子、质子、中微子这些能检测到的，都学得差不多了。”言外之意，检测不到的灵魂相关，他可没学。
杨真心里明白，这少年聪明有魄力，学东西快，举一反三，交代的事，都能完成得很漂亮。可就是太懒散，其他成员意见很大，天天打报告投诉。之前杨真找他谈过，韩夕倒好，直接反将一军：“研究这么忙，还有空举报，看来杨老给的任务不够重！”把杨真气得不轻。
这次情况更复杂，不仅同事有意见，上面也施压了。这么多年投入大量财力，却毫无进展，上面不再拨款，还责令一年内没成果就放弃研究。大家都心有不甘，这也是杨真脸色难看的原因。他打算拿韩夕当“替罪羊”，先稳住内部。
“唉！”杨真叹了口气，面露难色。
韩夕早有心理准备，笑了笑说：“杨老，您有话直说，别磨磨蹭蹭的。是不是要开除我？”
“唉！”杨真又是一声叹息。
韩夕看着杨真为难的样子，本想安慰几句，表明自己早就想走，让他别为难。可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电脑屏幕上闪过一个人影，瞬间心跳加速，激动得话锋一转：“杨老！其实我错了！”
“唉！你认错也没用，这次你必须得离开了。”杨真第三次叹气。
“不是，杨老，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是那个！”
“什么不是这个意思，是那个意思的。其实这个决定是我做的，你太懒散，严重影响……”杨真话还没说完，就被韩夕打断。
“童秀，别看发呆了，快看屏幕，有阿飘！”童秀从进来后，心思全在杨真和韩夕身上，哪顾得上电脑仪器。被韩夕这一喊，吓得一激灵，手忙脚乱找屏幕，却忘了屏幕就在眼前。
“什么阿飘？”杨真看着情绪激动的韩夕，满脸疑惑。
“老东西！是灵魂，是你日夜苦寻的灵魂！”韩夕一把拉过杨真，指着电脑屏幕刚才人影出现的地方，有回头对着旁边的童秀说道，“学姐，别找了，看这儿，就这儿，刚才出现个人影，一闪就没了！”一激动，“老东西”脱口而出。
杨真将信将疑，心想会不会是韩夕找借口不想离开。
韩夕心里冷哼一声，觉得好笑，两个最坚信灵魂存在的人，真看到了却不敢相信，简直叶公好龙。他正琢磨怎么让他们相信，屏幕上又闪过一个光球。这下三人都看得真真切切。韩夕松了口气，这下省了不少口舌。
“走，去设备那边。”杨真此刻比刚才的韩夕还激动，招呼一声，大步朝设备处走去。
三人赶到时，那儿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来其他检测室也发现了异常。
“杨老，您来了！”一个白衣中年人迎上来。
杨真点点头，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不太清楚，刚才有个人正好在这儿，他说那东西是从这具尸体头顶慢慢飘出来的，好像在找什么，来回一趟就消失了，再出现就变成球状了。”
“那人呢？”
“去换裤子了！”中年人回答得有些支支吾吾。
“换什么裤子？”
韩夕和童秀一听，心里偷笑，瞬间明白怎么回事。只有杨真一脸茫然，这大概就是老一辈的“代沟”，和学历无关。
韩夕走到杨真身边，小声说：“吓尿了。”
杨真这才反应过来，嘀咕一句：“真是荒唐。”
这时，周围突然一阵骚动：“不好，又消失了！”
韩夕看着那球状光影消失，忙问：“死者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中年人见是韩夕发问，眼里满是不屑，理都没理他。
韩夕尴尬地挠挠头，转向童秀：“学姐，我问你呢，你怎么不回答？”
童秀不禁佩服韩夕的应变能力，说：“不知道，不过报告上有，我去给你找找。”
“不用了，这是我的老友，他为了支持我这项研究，自愿配合的，估计刚咽气不久。”杨真轻声叹气，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还是难掩老友离世的悲痛。他稍作调整，接着说：“三件事，第一，一会儿把那个胆小鬼叫到我办公室，我问问他情况；第二，把停尸房的尸体都送回医院；第三，照顾好剩下这些还在世的老人，他们都是英雄，一定要善待。唉！”
说完，杨真背着手朝办公室走去，走了一半又停下，补充道：“第四，今天大家都辛苦一下，加个班。”
“这老头！”韩夕摇摇头，看着杨真离去的背影，微微一笑。这时，手臂被轻轻撞了一下，回头一看是童秀。
“干嘛？”韩夕问。
“这下不用被开除了吧？”童秀笑嘻嘻地说。
韩夕这才想起刚才开除的事还没谈完。既然灵魂的事有了定论，证明杨老头是对的，他可不想再留在这儿。这一年被逼着学原子核物理，都快吐了，他可没什么奉献精神，就想回去好好享受剩下的半年大四时光。想着，韩夕撒腿就朝杨老头办公室跑去。
“这韩夕！”童秀摇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还以为韩夕是急着留下，才慌慌张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