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8月31日晴《名字战争》

周老师的指尖在自我介绍表上敲出轻快的节奏时,我正盯着前排男生后颈上粘着的碎纸屑。那粒白色小点在深蓝校服领口忽上忽下,像极了此刻我忐忑的心跳——直到她突然“噗嗤“笑出声,全班目光瞬间聚焦在我火烧云般的脸上。

“林同学,你们家是开气象局的吗?“周老师推了推金丝眼镜,投影仪把“林小满“三个字放大在幕布上。沈兮兮发出开水壶沸腾般的笑声,我俩的战争从幼儿园一直延续到现在,自从她叫我“节气姑娘“,我回击她“神经兮兮”,她用《节气歌》给我编了段RAP在全幼儿园传唱,我们就成了不死不休的敌人。夏栀悄悄从过道递来包芒果干,包装袋上的“安慰奖“贴纸被她画了个哭脸。

这得从爷爷的书房说起。满墙黄历中间挂着幅狂草:“四时有明法而不议“,据说他给每个孩子取名都要焚香占卦。我爸林小雪至今不敢看《冰雪奇缘》,小叔林谷雨在相亲市场屡战屡败,而我哥的遭遇堪称惨烈——当年他举着水枪追打喊“人工降雨“的同学时,误将整瓶农夫山泉浇在巡视的顾远航头上。

“当时他刘海滴着水珠,手里还攥着被泡发的奥数竞赛准考证。“顾远航倚在走廊储物柜边,午后的阳光给他白衬衫镶上毛边,“你哥赔了我三套《五年中考三年模拟》,附赠全年《科幻世界》。“

我攥着书包带的手指发紧:“所以你今天故意笑出声?“

“错,是欣慰。“他变魔术似的摸出大块的德芙巧克力,“淋雨水2.0版本居然没带水枪上学。“金属勺柄折射的光斑在他锁骨处跳跃,我突然发现这家伙喉结旁有颗小痣,随着吞咽微微颤动。

教室里正在上演姓名狂欢节。龙傲天自我介绍时单脚踩凳,自称掌握“量子波动阅读法“,被李建国老师用三角板轻敲后脑勺;沈兮兮举手揭发李乐儿在表格“特长栏“填了“心算圆周率“,实际只会背到3.1415926;而当佟天用蚊子哼的音量说出名字时,值日生把“佟天“记成了“冬天“,牛约翰当即高歌《2002年的第一场雪》。

最绝的是夏栀。这姑娘甩着水墨渐变裙摆上台,大屏幕投出她手绘的校园地图:“我的特长是把教导主任抓早恋的路线做成攻略。“全班哄笑中,周老师笔尖一顿,在校规手册上记下“美术课加作业“。

放学时暴雨突至,我们挤在民国风的拱廊下等雨停。齐玥玥的香奈儿羊皮靴溅上泥点,正用镶钻手机壳当镜子补妆;萧雨缩在角落翻看《时间简史》,书页间飘落张星云观测表;龙傲天突然对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摆出龟派气功姿势,被路过的赵凯老师拎着领子拽回现实。

“看这个!“夏栀突然指着斑驳砖墙,藤蔓掩映处刻着模糊的“1937.9.1“。牛约翰掏出激光笔要描摹,红色光点却滑向顾远航的后背——他正蹲在台阶前系鞋带,冷白皮在暮色中像块温润的玉。

雨幕中传来周老师的声音:“林小满,要不要搭顺风车?“我钻进她薄荷绿甲壳虫时,发现副驾放着《诗经动植物图鉴》,书签是片压制的银杏叶。“您也喜欢节气相关的东西?“我摩挲着叶脉问。“当年我爷爷在燕京大学教农学。“雨刷器刮出扇形光晕,她嘴角扬起狡黠的弧度,“所以他给我取名周小满。“我们同时笑出声,车载广播正好播放着《宁夏》。

回到家,哥哥正对着镜子练习学生会竞选台词。我扔过去顾远航给的巧克力:“淋雨水同学,你毁了一个学霸的数学梦。“

“那是他活该!“哥哥手忙脚乱接住,“谁让他站在树荫下背公式的样子那么欠扁。“

书桌上的全家福里,五岁的我戴着爷爷编的柳条冠,背后是二十四节气歌剪纸。或许该感谢那个执拗的老头,当龙傲天们在短视频里追逐“绝绝子“时,我拥有了一整个星辰轮转的浪漫宇宙。

(正文完)

9月1日晴《军训惊魂》

王疏影老师踩着细高跟踏入操场时,十二个班的迷彩服方阵同时掀起骚动。这位新晋英语老师把军训服穿出了巴黎时装周的效果,腰线收得比我们唱军歌的声带还紧。李乐儿捅了捅我后背:“教导主任在树荫下瞪她第三分钟了。“

“全体都有!军姿准备!“黑脸教官的吼声吓得沈兮兮的防晒喷雾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银色弧线。牛约翰突然发出杀猪般的哀嚎——那瓶安耐晒不偏不倚砸在他刚拆封的冰镇可乐上。

周老师举着扩音器穿梭在方阵间:“第三排第二个男生!后颈晒脱皮了不知道吗?“她像只焦急的母豹,每隔五分钟就往我们手里塞藿香正气水。

真正的灾难始于午休。牛约翰掏出祖传的泰国清凉油,声称要给大家表演“冰火两重天“。当他把绿色膏体抹在教官军帽内衬时,夏栀正用野餐布给我们铺出块树荫圣地。我永远记得顾远航那个表情——他盯着教官后脑勺渗出的汗珠,喉结滚动三次后,默默把矿泉水换成淡盐水。

“正步走——!“下午两点四十七分,教官的咆哮在第三次摆臂练习时突然变调。汗珠混着清凉油辣出的眼泪,在他古铜色脸上冲出条滑稽的小溪。龙傲天第一个破功,他左脚悬空颤抖的模样活像触电的柯基,连带整个方阵笑瘫在地。

“林小满!出列!“周老师突然点名,我心脏停跳半拍,“去医务室拿生理盐水。“转身时瞥见顾远航迅速把纸巾塞进裤兜,指尖残留的半片湿巾在阳光下泛着珍珠光泽。

王疏影就是在这时降临的。她撑开蕾丝阳伞,香水味惊飞了落在单杠上的麻雀:“杨主任,您不觉得让孩子们直面紫外线是种资源浪费吗?“教导主任的保温杯盖“咔嗒“弹开,枸杞茶泼湿了值班日志。

最魔幻的场景发生在医务室。当我抱着盐水瓶狂奔时,撞见佟天正用二进制代码给校医讲解中暑原理。玻璃门突然被撞开,龙傲天扛着抽搐的牛约翰冲进来:“医生!这傻子把清凉油抹自己太阳穴了!“

暮色降临时,周老师和王老师并肩站在主席台上。一个捧着全班的水壶挨个补盐糖,一个用英文轻声哼《军港之夜》。顾远航突然出现在我左侧:“你哥当年泼我时,水温36.2度,PH值7.0。““精确到小数点不怕被灭口?“我拧开被晒变形的塑料瓶。

他摘下迷彩帽扇风,后颈晒出个爱心的形状:“淋雨水2.0的复仇计划里,这算甜蜜暴击。“

路灯亮起的瞬间,王疏影的耳坠折射出碎钻光芒。周老师举着紫外线检测仪追打偷懒的体育生,她的影子与民国时期女校长的铜像重叠。夏栀突然把野餐布罩在我头上:“最新情报!黑脸教官是王老师亲弟弟!“

蝉鸣声里,我偷偷在迷彩服袖口写下:这是小满时节最滚烫的惊蛰。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