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墨香漫过藏书阁的飞檐时,蓝容正用笔尖抵着第九百张符纸发怔。
昨夜从镇妖塔裂缝溢出的寒气凝在砚台里,将她改良的星纹冻成蛛网似的裂痕。
“破绽在乾位......“她咬着笔杆在符纸上戳出小洞,文曲星力却像被什么黏住似的,总在即将勾连星图时溃散成墨点。
三个月前还能随手改良酿酒诀的右手,此刻被冰碴割出细密血口。
白涵收剑时带起的雪粒扑在窗棂上,惊得蓝容打翻砚台。
浓墨浸透她昨夜抄的《清心咒》,骷髅图腾的暗纹在纸面一闪而逝。
“你最近总盯着空气发呆。“白涵用剑鞘挑起沾血的绷带,上面凝着未干的星辉墨迹,“上回改良的破咒墨方,足够你领十次门派贡献榜首。“
蓝容把冻僵的手指藏进袖口,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
她看着白涵玄色大氅上若隐若现的暗纹,忽然想起昨夜玉简残片里蠕动的星纹:“将军觉得,文曲星力当真无所不能?“
白涵擦拭剑穗的动作顿了顿,护身符焦黑的流苏扫过蓝容手背。
他忽然抓起她沾着墨汁的右手按向心口,隔着衣料传来剧烈震颤——不是心跳,倒像万千兵戈在血脉里冲撞。
“三日前你改良的护城阵,救了东市七百户百姓。“他掌心腾起淡金光芒,将蓝容指尖墨迹灼成凤凰形态的灰烬,“但若继续用星力强压反噬......“
未尽之言被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玄清长老拎着酒葫芦闯进来,衣摆还沾着荷花池的冰渣:“小凤凰又在折腾什么?
藏书阁的古籍都快被你翻得哭出声了!“
蓝容慌忙缩回手,却见长老袖中飘出半片玉简。
那残片上她改良的星纹正扭曲成骷髅形状,与白涵衣襟暗纹完美契合。
铜钱在锦囊里发出灼热震颤,她突然意识到玄清身上萦绕着与护身符相同的焦糊味。
“跟我来。“白涵突然拽住她手腕,“苍梧峰顶的洗星潭,能照见修炼症结。“
潭水映出蓝容苍白的脸时,玄清长老正往水里撒酒曲。
星辉在墨色潭面晕开诡谲的图腾,蓝容惊觉那图案竟与玉简残片的裂痕走向完全一致。
白涵突然挥剑斩碎倒影,飞溅的水珠在空中凝成三百年前文曲阁坍塌的幻象。
“丫头可知为何星纹改良术对你失效?“玄清突然将酒葫芦砸进潭水,骷髅图腾在漩涡里碎成星屑,“你改良酿酒诀用的是对众生的悲悯,如今却把文曲星力当攻城锤使。“
蓝容踉跄着扶住潭边古松,怀中的铜钱烫得几乎要灼穿衣料。
她想起自己彻夜研究破咒墨方时,满脑子都是如何破解白涵衣襟上的图腾,却忘了最初改良酿酒诀是为让被煞气侵蚀的孩童能喝到安神药汤。
白涵的剑尖忽然挑起她腰间锦囊,焦黑的护身符坠入潭水。
蓝容惊恐地伸手去捞,却见星辉包裹着符咒缓缓升起,表面浮出她从未注意的细密裂纹——每道裂痕走向都暗合她近日强行突破的功法轨迹。
“文曲星不是战鼓,是桥梁。“玄清蘸着酒水在石上画出混沌的云纹,“你急着用星力贯通天地,可曾倾听过晨露从槐花坠落时的道韵?“
蓝容怔怔地望着潭面星辉,忽然发现那些光点竟随着自己紊乱的呼吸明灭不定。
她尝试像初学酿酒诀时那样放松指尖,一缕星辉立刻顺着潭水缠上她发梢,在鬓角开出小小的凤羽花。
白涵突然用剑柄轻敲她后颈:“明日开始,晨课改到槐树林。“
暮色染红苍梧峰时,蓝容蹲在潭边捡拾护身符的残片。
玄清长老醉醺醺地哼着古调走过,袖中飘落的玉简碎片上,骷髅图腾的瞳孔位置闪着与她铜钱相同的青芒。
槐花坠在蓝容睫毛上的第七天,晨露终于不再被她掐诀的动作惊碎。
她盘坐在虬结的树根间,任由腐烂的槐米将裙裾染成蜜色——这是玄清长老特意叮嘱的修炼禁忌,说是“沾了地气才好听清草叶说话“。
“凝神丹要嚼二十七下才化开。“白涵突然将剑鞘压在她头顶,惊得蓝容把丹药卡在喉咙,“你当这是含糖丸?“
蓝容呛得满脸通红,余光瞥见树梢偷看的外门弟子慌忙缩回脑袋。
这七日她试过用槐花蒸符纸、蘸着晨露画星纹,甚至把《清心咒》倒着抄在松树皮上,可文曲星力总在经脉将通时突然冻结成冰棱。
“长老说过要感受道韵......“她揉着冻僵的指节,忽然发现白涵衣襟的暗纹竟与槐树年轮走向暗合。
指尖刚触到树皮,怀里的铜钱突然烫得跳起来,惊落满枝晨露。
玄清长老提着酒葫芦从树后转出,醉眼朦胧地往树根泼酒:“小凤凰昨日用星力催开的花苞,今晨全变成骷髅头形状了?“
蓝容耳尖发烫。
昨夜她偷试改良的春风诀,结果满林槐花都长出獠牙,吓得巡夜弟子敲了三次警钟。
此刻树梢还挂着半片被咬破的符纸,在晨风里飘得像招魂幡。
“再来!“她抓起沾满蜜渍的狼毫笔,突然将星力注入脚下树根。
灵气顺着年轮纹路腾起时,整片槐树林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喷嚏声——潜伏的弟子们全被腾起的槐花粉扑了满脸。
白涵的剑穗突然缠住她手腕:“你当文曲星是耕地的牛?“
“可长老说......“
“他说要听草叶说话,没让你拿星力当鞭子抽它们开口。“白涵屈指弹落她发间的花虫,剑气扫过的地面突然浮现细密霜纹,“昨日你改良的御风术,把苍梧峰药圃吹成了秃头。“
蓝容盯着在霜纹间跳跃的七星瓢虫,忽然想起初学酿酒诀时,自己会趴在酒缸边听糯米发酵的咕嘟声。
那时文曲星力总爱缠着酒香打转,像条醉醺醺的小蛇。
暮色染红林梢时,她终于放弃掐诀,抱着酒坛蹲在树根旁发呆。
玄清长老的鼾声在头顶树洞回荡,白涵擦拭剑身的动作突然顿了顿——少女正蘸着酒水在青石上画圈,那些歪扭的纹路竟暗合星象轨迹。
第七日深夜,蓝容偷溜到荷花池畔。
她将改良失败的符咒叠成纸船,看着它们在煞气弥漫的水面沉浮。
怀里的铜钱突然发出蝉鸣般的震颤,池底淤泥中竟浮起她三日前丢失的玉简残片。
“原来你在这里。“她赤脚踏进冰水,文曲星力不受控地涌向指尖。
池面突然腾起幽蓝鬼火,映出残片上蠕动的骷髅图腾。
就在星力即将撕裂经脉的瞬间,槐树林方向突然飘来酒香,混着白涵剑气的松柏气息将她整个人裹住。
“丫头可知为何酿酒诀学得最快?“玄清长老的声音混着酒嗝从背后传来,“你给酒坛系红绳时,星力是顺着绳结流淌的。“
蓝容怔怔地望着沉入池底的纸船,突然抓起腰间锦囊。
三枚铜钱叮当坠地时,她终于看清那些暗合星象的纹路——竟与自己在青石上乱画的酒渍一模一样。
晨光刺破云层时,苍梧峰传来清越的凤鸣。
蓝容盘坐在开满凤羽花的槐树下,指尖星力不再横冲直撞,而是顺着花瓣纹路编织成网。
白涵的剑气突然扫过树冠,惊落的槐米雨点般砸在她肩头。
“别动。“玄清长老醉醺醺地抛出酒葫芦,“仔细看米粒弹起的弧度。“
蓝容屏住呼吸,发现每颗槐米都在星网中划出不同的轨迹。
当第一百颗米粒擦过耳畔时,她突然听见泥土深处传来细碎的呜咽——那是三个月前改良失败的安神药汤,正顺着树根渗入地层。
磅礴灵气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她发间的凤羽花骤然绽放。
整片槐树林无风自动,飘落的残花在空中凝成星图,惊得偷看的弟子们打翻砚台。
白涵的剑鞘突然插入地面,将失控的灵气引入寒潭。
“文曲阁坍塌那年,星辉也是这样缠着槐树打转。“玄清长老往潭水砸了块石头,溅起的水珠竟在半空凝成模糊的卦象。
蓝容指尖轻颤,发现灵气不再横冲直撞,而是顺着槐树年轮渗入地脉。
当她尝试将星力注入昨夜叠的纸船时,池面突然浮起万千莲灯——每盏灯芯都跳动着被她改良失败的星纹。
“苍梧峰要换匾额了。“白涵突然用剑尖挑起她腰间锦囊,焦黑的护身符已变成剔透的琉璃,“明日开始,你该搬去东侧的精舍。“
暮色四合时,蓝容在槐树下发现块刻着星纹的腰牌。
玄清长老的鼾声从树洞飘出,混着句模糊的咕哝:“......考核名录该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