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雷霆

这深坑方圆不过十丈,眼下大敌逼近,全无辗转腾挪的余地。

孟烈山与盖砚舟皆身经百战,深知地势不利,唯有被动挨打的份。二人当机立断,携着剑匣,驾起遁烟,欲要闯出困境。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脱离深坑的刹那,头顶之上,夺目光华爆闪,数十道霹雳雷霆凝实,裹挟万钧之势,瞬间劈向二人!

那雷暴气势汹汹,迅疾无伦,两道遁烟根本来不及闪避。

二人把心一横,决意正面突围。

只要冲破深坑的禁锢,便可祭出神通法宝,届时攻守随心,任由他们发挥。

此前,二人数次与甫怀道人交锋,此人施展的雷法,威力不过尔尔,多用于协助法符进袭。

无非多耗些护身宝光,料想应能轻松抵御。

两人法力急转,周身涌起层层乌光烟煞,正对着雷霆直扑而去。

只听得“轰隆”一声震天巨响,那爆裂雷霆仿若一记千钧重锤,狠狠砸在他们身上。

乌光烟煞急剧闪烁,仿若脆弱琉璃般,轰然破碎开来。

二人在雷霆的赫赫神威下,被生生逼退回去,如断线风筝般,重重摔落在坑底,溅起一片泥浆污水。

孟烈山与盖砚舟只觉五脏六腑好似翻江倒海,喉咙间泛起甜腥,嘴角溢出丝丝鲜血。

盖砚舟狼狈扑倒在地,剧烈咳嗽着,也顾不得擦拭嘴角的鲜血,匆匆将摔落一旁的剑匣负于背后。

他翻身跃起,昂首仰视,只见上空雷云翻涌,密集如幕,霹雳电光穿梭游走,而甫怀道人的身影在雷光交织间,若隐若现。

盖砚舟所修功法乃旁门左道之属,尚未大成之前,最是忌惮乾坤清正之气。

雷者,本为先天之道,蕴含创生之德,极为克制阴祟邪术。

他原本以为,甫怀道人历经数场厮杀,早已身负重伤,且随着时日推移,伤势渐渐恶化,终会自行溃败,已然不足为惧。

未曾想,此人仓促间施展的雷法,竟堂皇正大,内蕴浩然,如炽日灼烧阴邪。他应对疏忽,百脉齐齐暴动,法力紊乱无序。

心神之中,煌煌雷声不断回荡,震得他耳膜生疼,几欲破裂。即便运转清心法诀,也难以平复雷霆遗患。

盖砚舟暗自咒骂,这都怪孟烈山骄狂自负,擅自撤去困阵,放任甫怀道人脱出囚笼,如今自作自受,反被镇锁深坑,处处被动。

孟烈山却神色淡然,随手抹去嘴角血迹,掸了掸衣袍上沾染的泥浆。

他抬眼望去,却见甫怀道人十指相扣,结作雷印,漫空雷霆闪烁,已彻底封死深坑出口。

这般磅礴浩大的雷法,绝非临时起意便能布就。

先前这甫怀道人稳坐如钟、岿然不动,原来并非是在调息疗伤,而是为这门攻伐神通暗暗蓄势。

孟烈山强忍双眼灼痛,直视那赫赫雷芒,一番仔细探查后,发现甫怀道人身周那点玉光已然消失不见。

他心中暗忖,难怪此人以重伤之躯,仍能施展出霸道绝伦的雷法,定然是以本命法符作为代价。

这道人行事勇猛果断,手段老辣狠绝,不顾自身生死,只为践行己身道念,当真难缠至极。

自己这边虽有两人在场,却因疏忽大意,错失良机,如今深陷雷网困锁,倘若一味强攻,绝非明智之选。

甫怀道人以重伤之躯,强行驾驭这等霸烈神通,定然难以为继,此刻当以守为攻,静待时机,方为上策。

孟烈山将自己猜想,简单说与盖砚舟知晓。

盖砚舟也赞同此策,可脸上却难掩难堪之色。

他守御法器早已损毁,只能凝结宝光护身,寻常神通攻来,这宝光倒也足以应付。

然而,雷霆先天克制他所修功法,面对此等攻势,却是力有未逮。

盖砚舟有心即刻取出七绝赤阳剑,若此剑真有传说中的那般威能,只需一剑斩出,便能解决眼前强敌。

可万一因此剑引出不测之祸,到那时自己前有强敌环伺,后有危机暗伏,孟烈山却未必会对自己施以援手。

思来想去,唯有施展师门秘传神通,此法虽不能助他逃脱困境,但仗着隔绝外气之能,应当可以闯过眼前难关。

甫怀道人傲立高处,身形巍如山岳,臂弯处,拂尘银丝飘摆。

他十指如飞,连连掐动法诀,双目中精光暴射。紧接着,他缓缓伸出一指,轻轻朝下方一点。

只听“轰隆隆”连声暴响,仿若天崩地裂,雷电轰鸣交织,辉芒夺目耀眼,自天穹赫然劈落!

盖砚舟狠狠咬破舌尖,接连喷出三口精血。

他正欲施法,将精血化作乌焰裹住自己,却未料到,身周仅寥寥升起几缕灰烟,那精血竟有大半奔涌向背后的剑匣。

盖砚舟脸色骤然一白,眼见那雷霆裹挟无尽威势,即将把自己炸成齑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座古塔虚影瞬间将他罩定!

数百道雷光霹雳,如狂龙怒啸般,轰然砸落在乌沉古塔上,八面塔壁的咒纹明灭闪烁,塔身发出隆隆震颤声,将那煊赫雷霆,尽数挡了下来。

孟烈山全力运法,古塔的守御之能,较之往常,已不可同日而语。

那雷霆也实在霸道至极,每一道雷光都似有千钧之力,震得他体内气机暴乱不堪。

他强行凝合的道基,已密布裂纹,喉中更是涌起阵阵腥甜。

盖砚舟惊魂甫定,正要向孟烈山道谢,可转念一想,那剑匣恰是导致自己无力守御的罪魁祸首。

若非他及时止住血口,恐怕也会如师弟一般,被剑匣吞尽精血,落得个暴亡的下场。

这剑匣的种种异状,若孟烈山敢妄言不知,那是将他当作无知孩童来哄骗!

他眼中寒芒乍现,当即便要向孟烈山发难问罪。

但孟烈山却没给盖砚舟翻脸的机会,他脸色骤然转赤,张嘴呕出一大口鲜血。

他缓缓直起身来,语气平淡地说道:“盖道友是聪明人,如今大敌当前,若你我还不能通力合作,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剑匣之事,孟某早有言明,大凶险之中往往暗藏大机缘。盖道友若疑虑难消,大可将剑匣交予我手。”

言罢,孟烈山将嘴里残留鲜血抹于指间,涂在眉心处,面色肃穆地望着盖砚舟。

盖砚舟见他这般举动,心中疑虑尽数消散,毫不犹豫地割破手掌,亦将鲜血抹于额间。

随即,他们击掌为誓,异口同声道:“我二人自此生死同进退,荣辱共担当,刀剑不相向!若违此誓,人神共戮!”

誓言方落,他们眉间那抹鲜血同时消隐不见,悄然化作神魂深处一道深刻烙印。

二人心头各自涌起一股明悟,若胆敢对另一方心生歹念,定会瞬时走火入魔,魂飞魄散,任仙神也难救。

两人相视大笑,往昔的恩怨纠葛,尽做烟消云散,彼此之间,再无半分隔阂。

盖砚舟却未曾留意到,剑匣匣底,静静镶嵌着三枚宛如新月的玉勾。

其中两枚,正散发着柔和光晕,而另外一枚,也悄然泛起微光。

甫怀道人肃容凝眉,虚空而立,头顶雷云如怒龙翻腾,身周紫电似灵蛇激缠。

此战因自己实力欠缺,致使局势倾颓,连累两名少年英才深陷险地。

他虽竭力缠住三名邪修,却终究寡不敌众,使一名邪修脱离战局,追袭两名小友而去。

当察觉到那邪修半个时辰便折返归来,甫怀道人心头猛地一沉。

两名小友或许已然凶多吉少。

甫怀道人决意舍命一搏,既是为遏止凶兵现世,也是为两名小友报仇雪恨。

纳于丹田的本命法符已消融殆尽,原本沸反盈天的法力,正渐渐走向枯竭。

待施展出“九天应元,五雷正法”中最后一道玉枢清雷后,他便要趁势入局,与那两名邪修决一死战!

甫怀道人广袖飘荡,左手掐诀,右手指天。

顷刻间,漫天雷光电弧尽皆销声匿迹,天际间风轻云净,一轮淡月悄然西沉,唯余几颗星子缀于高空,闪烁着清冷微光。

山水静谧,鸟虫息声。

盖砚舟顿时精神大振,这分明是甫怀道人气力衰竭,无法再维持声势浩大的雷暴,反击良机已然降临!

孟烈山却面色骤变,暴喝一声,拱腰弯身,双掌重重拍向地面,古塔虚影拔地而起,将他与盖砚舟严严实实地护在当中。

盖砚舟反应稍迟,却也迅速结印,撑起层层幽光,加持于古塔虚影之内,只是二人功法迥异,为防神通相冲,两层防护间留有大片空隙。

伴随声声悦耳泠音,团团玉润清气自高空悠悠飘落,似缓实疾,轻轻覆在古塔虚影上。

古塔八面塔壁上,原本镌刻的咒纹离壁浮起,接连爆闪,旋即化作灰白粉末,簌簌流散;

紧接着,连声爆响不绝,塔壁裂纹肆意蔓延,无论是古塔虚影,还是悬于孟烈山头顶的古塔真形,皆轰然崩裂倒塌。

那玉润清气继续飘落,待至离盖砚舟所布幽光数寸之地时,已淡不可见,终化散无形。

盖砚舟目睹这一幕,呼吸都险些停滞,待确认危机解除,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孟烈山眼前一黑,三魂七魄几欲离体,踉跄着半跪于地,再也无力站起。

他满面颓然,嘶声喊道:“盖道友,此人势竭,速速出手斩杀!”

玉枢清雷的攻势尽数被孟烈山一人抵挡,盖砚舟可谓毫发无损。

他心中清楚,凭自己绝对无法挡下这门神通,如此一来,相当于欠了孟烈山一份天大的人情。

况且二人已然签立血契,他自是无需再有所保留。

盖砚舟猛地一甩袖袍,便有一道道惨白辉芒,首尾相连,激射向甫怀道人!

旋即,他身形暴起,顷刻间冲出深坑,左掌一翻,指尖黑焰暴涨,化作一只方圆数丈的乌芒鬼爪,朝着甫怀道人狠狠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