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子赋（并引）

【原文】

南方酿酒，未大熟，取其膏液，谓之酒子，率得十一。既熟，则反之醅中。而潮人王介石，泉人许珏，乃以是饷余，宁其醅之漓，以蕲［1］予一醉。此意岂可忘哉，乃为赋之。

米为母，曲其父。蒸羔豚，出髓乳。怜二子，自节口。饷滑甘，辅衰朽。先生醉，二子舞。归沦其糟饮其友。先生既醉而醒，醒而歌之曰：

吾观稚酒之初泫兮，若婴儿之未孩。及其溢流而走空兮，又若时女之方笄。割玉脾于蜂室兮，［2］雏鹅之毰毸。味盎盎其春融兮，气凛冽而秋凄。自我皤腹之瓜罂兮，入我凹中之荷杯。暾朝霞于霜谷兮，濛夜稻于露畦。吾饮少而辄醉兮，与百榼其均齐。游物初而神凝兮，反实际而形开。顾无以酢二子之勤兮，出妙语为琼瑰。归怀璧且握珠兮，挟所有以傲厥妻。遂讽诵以忘食兮，殷空肠之转雷。

【注释】

［1］蕲：通“祈”，求。

［2］氄（rǒng）：“”的异体字。指鸟兽的细毛。

【白话解】

南方酿酒，在未全熟的时候，取出来一部分膏液，叫作酒子，大概只有十分之一。等熟了以后，则倒回未过滤的酒中。潮州人王介石，泉州人许珏，将这种酒送给我，宁可他们的酒变淡，也期望令我一醉。此份心意怎能忘记，于是便写下此文。

这种酒，米是其母，曲是其父。我蒸了羔豚，熬出髓乳来下酒。可怜两位先生，节制嘴巴不吃，我就享受这种滑口甘甜之物，来辅助衰弱的身体。我喝到醉了，看两位先生起舞，回家后再拿酒糟给朋友饮。我醉后醒来，作歌唱道：

我看那刚刚酿出来的第一滴新酒，就像无念无虑的婴儿一样。等到酒香溢流出来，弥漫在空气中，又像十五六岁的少女。像蜂室里割的蜂蜜，像幼鹅披散的羽毛。味道像春天那样和暖，气息又像秋意那样清凉。从大肚子的盛酒瓜罂，倒进凹心荷叶作的杯中。朝霞洒满秋天的山谷，濛濛露水沾湿着夜来的稻田。我喝了少许就醉了啊，跟喝别的酒一百杯一样。好像神游混沌太空但神志不会散乱，返回现实而形体放松不受支配。想想没有什么可以回报两位先生的殷勤，就用我的妙语作为赠礼吧。你们回去就可以像拿到珠宝碧玉一样，在老婆面前炫耀。跟着高声吟诵连吃饭都忘记了，肚子发出如雷的肠鸣音。

【按语】

苏轼此赋，记载饮用南方“酒子”（即未完全酿成熟的酒）的感受。未完全发酵成熟的酒子其酒精度数不高，而苏轼饮少辄醉，确如其所说酒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