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色行李箱

北极镇的阳光像一把永远不会熄灭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林夏踩着厚厚的积雪,每一步都陷到脚踝。街边的木屋歪歪扭扭,墙上钉着防熊铃铛,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她。她裹紧从顾言那儿抢来的旧棉袄,哈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了一层霜。

73号是栋蓝漆剥落的二层木屋,门框上斜挂着“北极星照相馆”的铁皮招牌,被风吹得吱呀作响。橱窗里立着个褪色的婚纱模特,左眼被子弹打穿,露出里面发霉的棉花,右手的三根手指不翼而飞,剩下的两根僵硬地举着“欢迎光临”的塑料牌。林夏推门的瞬间,生锈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尖叫,惊飞了屋檐下的雪鸮。

柜台后坐着个秃顶老头,正用缺了无名指的右手擦拭相机镜头。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地问:“取件?”

“我找红色行李箱。”林夏的声音有些发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校徽——那是青藤小学的徽章,刻着她从未经历过的转学日期。

老头慢悠悠弯下腰,从柜台底下拖出个铝制行李箱。箱子表面布满划痕,像是被野兽的利爪反复抓挠过。推过来时,箱底摩擦地板发出尖锐的噪音,听得人牙根发酸:“三天前有个戴口罩的男人寄存的,说你会带着校徽来。”他突然咧嘴一笑,露出镶金的门牙,“他还让我捎句话——顾言那小子的右眼疤该换药了。”

林夏的血液瞬间凝固。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十年前母亲车祸那晚,她在医院走廊见过这个老头!玻璃相框砸在地上的碎裂声中,她看清了散落的照片:母亲穿着白大褂,正给一个缺了无名指的男人包扎伤口。那人的脸与眼前的老头重叠,腕部的刺青在袖口下若隐若现:**B-13**。

“你是陆教授的狗腿子!”她抓起柜台上的黄铜台灯,“十年前害死我妈的人!”

老头慢悠悠举起双手,袖口滑落露出狰狞的疤痕:“别激动,小姑娘。你妈是自己跳楼的,和我可没关系。”他指了指行李箱,“不如先看看你爸留了什么?”

铝箱里铺着发黄的防震海绵,中央摆着台老式放映机,胶卷盒上贴着泛黄的标签:“实验体17号日常记录(绝密)”。林夏的手指悬在播放键上发抖,顾言突然按住她的手:“你想清楚,有些真相比谎言更残忍。”

但她已经按下按钮。

荧幕亮起的瞬间,五岁的自己出现在画面里。那是个纯白的病房,床单上印着卡通兔子,小林夏正用蜡笔画画。蜡笔突然折断,她哇地哭出声:“妈妈!我要妈妈!”病房门被猛地推开,穿白大褂的陆教授走进来,身后跟着个戴眼罩的瘦弱男孩。林夏的指甲掐进掌心——男孩露出的右眼下有道月牙形伤疤,是十岁的顾言。

“小顾,今天的任务是让妹妹忘记妈妈。”陆教授递出一支注射器,针尖泛着幽蓝的光,“做得好就给你打止痛针。”

画面中的顾言浑身发抖,针管差点掉在地上。病床上的小林夏突然尖叫着扑过去,蜡笔尖狠狠戳进他的右眼。鲜血滴在画纸上,染红了刚画好的全家福。“这是你第五次弄伤他。”陆教授按下墙上的红色按钮,病床立刻弹出束缚带,“看来需要第三次记忆覆盖。”

放映机突然卡住,弹出一张泛黄的纸条:“夏夏,去暗室找剩下的胶卷——爸爸。”

暗室藏在婚纱模特背后的暗门里。推开门的瞬间,腐臭味扑面而来,林夏的胃部剧烈抽搐。顾言用手电筒扫过墙壁,突然捂住她的嘴——墙面溅满喷溅状血迹,早已凝固成黑褐色,像是用刷子甩上去的抽象画。

暗房深处堆着十几个裹尸袋,拉链上别着褪色的编号牌:**B-01**到**B-16**。最上面的袋子裂了口,露出一截青灰色的儿童手臂,腕上戴着串贝壳手链——和林夏五岁时丢的那条一模一样。她踉跄着后退,撞翻了工作台上的显微镜。载玻片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她颤抖着调整焦距:一根女人的长发上附着蓝绿色晶体,和陆教授药瓶里的药物成分完全一致。

“这是你妈妈的头发。”顾言的声音沙哑,“当年她不是死于车祸,而是被注射了过量实验药物。陆教授需要她的基因序列来完善记忆清除术。”

突然,暗室铁门传来“咔嗒”上锁声。老头的声音透过门缝闷响:“陆教授让我捎份礼物,比如顾言的头。”顾言掀开地板暗格,拽着她跳进地下水道。齐腰深的污水刺骨寒冷,林夏的牙齿打颤声在管道里回响。身后传来机械关节转动的“咔嗒”声,三个改造人追来了——领头者的机械眼闪着红光,左臂弹出旋转的电钻,在水泥墙上刮出火星。

“分开跑!”顾言把她推向岔路。林夏在漆黑中跌跌撞撞,突然摸到墙上的刻痕——是父亲惯用的摩斯密码:“向北”。她顺着箭头狂奔,直到看见下水道尽头的一线天光……

爬出井盖时,极光正在天际流转,将冰原染成诡异的紫红色。林夏的围巾勾住铁丝网,露出冰层下的诡异红光——是辆沉没的吉普车,车牌号竟和母亲当年开的那辆相同。副驾驶座上散落着儿童绘本,车窗用口红写着:“夏夏,妈妈永远爱你”。泪水模糊视线时,冰层突然炸裂。顾言抱着她滚开,子弹擦过耳尖打进冰面,溅起的冰碴在脸上划出血痕。

三个改造人呈三角阵型包抄而来。领头者的机械臂弹出电锯,冰屑在刀刃下四溅纷飞。林夏摸到吉普车残骸里的信号枪,红色信号弹呼啸升空,冰层下的油箱突然爆炸。气浪把两人掀飞十米远,顾言用后背撞碎冰堆,鲜血染红雪地。林夏拖着他在浮冰上爬行,直到看见废弃捕鲸站的昏黄灯光。

漏风的木屋里,林夏用牙咬开急救包。火光映出顾言后颈的刺青——原本的“B-17”竟变成“叛徒”。她颤抖着用酒精棉擦拭他额头的伤口,突然听到外套内袋传来震动声。一部陌生手机屏幕上跳动着未知号码,接通后,陆教授的笑声刺痛耳膜:“游戏好玩吗?替我谢谢小顾,没有他植入追踪器,我还找不到极光实验室的坐标。”

林夏看向船头闪烁的红点,举起消防斧的手不住发抖。顾言的睫毛突然颤动,未受伤的左眼缓缓睁开,映出她泪流满面的脸。船底传来规律的叩击声,她掀开甲板,看到冰海中浮起个铁箱。箱盖被撞开条缝,露出半张泡胀的孩童面孔——与五岁的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