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潘季驯为陆光祖办接风宴的同时,皇宫里同样暗潮汹涌。
东华门外北侧,冯保府邸气势恢宏。
皇帝特许仿照王府建制,毗邻皇城,也是为了冯保能方便处理政务。
承运殿内,面白无须,体态丰盈的冯保,正斜倚在紫檀躺椅上听着小宦官朗诵奏折,双目似闭非闭。
不远处,两名婢女正小声议论:“老祖宗阖眼时比睁眼更教人胆寒。”
“老祖宗,不好了,不好了……”
忽然,一道阴柔且急促的声音传来,冯保这才懒洋洋抬眼,眸光如鹰隼般扫过,便看到了急匆匆奔跑进来的魏清风。
“无根啊,你跟在咱家身边也有两年了,怎地就学不会沉稳!”
魏清风慌乱的跪在冯保脚下,捧起他的双脚,脱掉靴子,揉了起来,“老祖宗,那血尸,儿子验过了……”
魏清风刚开口,冯保便抬手打断,目光扫过身旁正捧着奏章的小宦官,对方便识趣的弯着腰退出了承运殿。
房间内只剩下冯保和魏清风二人后,魏清风急忙开口:“老祖宗,锦衣卫欺人太甚,竟然敢栽赃我们。”
魏清风将在刑部验尸时看到的“监”字秘文,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冯保,“那密令,分明是用锦衣卫的野猪鬃毛硬笔书写,不是锦衣卫还能是谁!”
冯保脸上自始至终带着笑容,听着魏清风义愤填膺的话,冯保看了他一眼,说道:
“无根啊,老祖宗今日教你卖个乖。”
见自家老祖宗对于验尸结果似乎并没有太大兴趣,抬起头,满脸恭敬开口:“老祖宗要教儿子什么?”
冯保轻轻叹了口气,看着跪在自己面前,衣衫被雨水打湿的魏清风,将一块糕点递给他,“你这急匆匆的,还没吃吧,先垫垫肚子。”
“哎。”
魏清风双手接过糕点,塞进嘴里,胡乱嚼了几下便吞了下去,站起身,走到冯保身后,捏起了他的肩膀,“还是老祖宗最疼儿子。”
冯保闭上眼睛,享受着魏清风的侍奉,搓着手中迦南木念珠,轻声说道:“在宫里做事,要永远记住,我们这些人,只有一个主子,那便是皇上。”
“我们只是皇上的耳目,既如此,又何来栽赃一说?”
冯保的话,魏清风听的云里雾里的,现在不是在说血尸案吗?怎么扯到了皇上耳目?
见魏清风没有理解。
冯保抬眼看着窗外倾盆大雨,竟有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
“罢了,杂家就说的透彻一些。”
冯保将手搭在魏清风手上,眼神中对于这个义子,满是喜爱,“无根啊,你切记,哪怕是今后老祖宗我不在了,你也要记住!”
“我们东厂这些人,不需要清白,甚至是命,都是皇上给的,我们就好比是皇上手中的物件。”
“只要皇上用的趁手,别说物件上有污渍,就是有血,皇上也会命人帮忙清洗干净。”
“可若是这物件,让皇上不喜了,哪怕是珍宝玛瑙,也有可能被摔在地上。”
“你明白了吗?”
魏清风看着闭目养神的冯保,只觉得自家老祖宗深不可测。
冯保说的这么明白,魏清风虽然年纪小,但也能听的明白了。
“老祖宗,儿子明白了。”
“嗯,你先去吧。”
冯保点点头,轻声说道:“帮咱家给锦衣卫指挥使带句话,就说,圣上不会把双手放进口中撕咬。”
魏清风离开后,冯保痴痴的望着房间内的一个香炉,那香炉是张居正生前所赠,说他日日不见阳光,多熏熏香,对身体有益。
“太岳啊,你走的轻巧,咱家可身不由己啊……”
……
与魏清风同样急切的,还有北镇抚司指挥使刘守友。
他急急忙忙返回府邸之后,便在书房中没有出来。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一个身披黑袍之人,在一名心腹的带领下进入府中。
进入书房后,那人褪去黑袍,露出少监青袍与腰间鎏金银牌。
来人体态清瘦,肩背微驼,面白无须,颧骨略高,眼尾上挑。
正是内官监少监张诚。
刘守友见到来人,便急匆匆起身,为其搬开椅子,“少监,你终于来了。”
张诚坐在椅子上,上挑的眉眼微皱,有些不悦的开口:“都说了今日不宜碰面,到底是何事?”
刘守友也注意到了张诚的不悦,将绣春刀解下,砸在插座上,“少监,你还记得上个月你下令截杀张府深夜出走之人吗?”
“哼!”
张诚冷哼一声,怒目盯着刘守友:“你还好意思开口?区区一个书童,你们都拿不下,还折了几人,若不是咱家从中斡旋,恐怕你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就做到头了!”
“少监,你先别生气……”
刘守友满脸无奈,走到张诚面前,说道:“当时有一人被抓,本以为没什么大事,可现在,尸体就在刑部!”
刘守友见到刑部血尸的时候,便认出了尸体,正是不久前他派往扬州执行秘密任务的下属。
任务失败尚可补救,下属被擒亦不足惧。
锦衣卫能只能暗杀的,都是嘴严之人,并且在扛不住的时候,也会自我了断。
最让他想不到的是,尸体竟然出现在了刑部,而且还被人做了手脚。
这样就麻烦了!
“出现在刑部那又如何?”
张诚满脸不屑,“任务已经失败,他就没用了,就算是被喂狗,又与我何干?”
张诚阴柔的声音十分刺耳,刘守友紧握双拳,心中咒骂:“当初是你让我秘密截杀张府书童,如今事发,你却说与你何干?”
“少监,话虽如此,可那尸体,被人动了手脚,如今已经将矛盾指向东厂和锦衣卫了!”
听到刘守友的话,张诚这才正视对方:“到底什么情况,你且细细说来。”
刘守友将自己验尸时的所见所闻,全部如实告知。
听完之后,张诚眼神微眯,思考了许久,这才开口:“按你的意思,此事涉及‘监’字秘文?”
张诚自然明白“监”字秘文意味着什么,随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那密码本在东厂书房,我会找人带你前去,你一定要将密码本拿到手,或许,可以借机扳倒冯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