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穹顶玻璃上的声响像密集的鼓点。林熵扯了扯防护服领口的测温芯片，冷光灯下金属解剖台泛着青灰色。死者太阳穴的芯片接口还沾着雨水，像一颗嵌在皮肤里的黑曜石。
“记忆熵值1.8，临终前五分钟出现异常波动。“法医将全息报告甩向空中，淡蓝色数据流映出脑神经突触的星云图，“但芯片读取记录显示最后三十分钟是空白。“
林熵的指尖悬在接口上方两厘米处，纳米手套的触须感应器自动展开。这是本月第三起记忆胶囊离奇清空案件，死者都是记忆黑市的常客。防水面罩遮住他下半张脸，露出的眼睛却突然收缩——死者瞳孔深处泛着极细微的黄色反光，像被揉碎的向日葵花瓣。
“我要原始熵值图谱。“他的声音被防护服过滤得有些失真。解剖台侧面升起环形屏幕，无数荧光绿的数据链开始重构记忆模型。当三维成像进度跳到97%时，整个空间突然响起尖锐的蜂鸣。
林熵感觉自己坠入粘稠的油彩中。钴蓝色的夜空在头顶旋转，柏树扭曲成燃烧的火舌，村庄的尖顶教堂正在融化。他踉跄着抓住一团螺旋状的光晕，指缝间滴落的却是温热的鲜血。
这是梵高的《星月夜》，但颜料正从画布上剥落。
黄铜画框突然渗出黑色黏液，星空开始逆时针旋转。林熵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某种超越五感的知觉在颅内苏醒——他看到每一笔油彩背后都连着发光的丝线，那些本该无序的记忆熵值正在编织新的图案。
“警告！神经链接过载！“机械音刺破幻境。林熵猛地后仰，后脑勺撞在解剖台边缘。纳米手套的触须冒出青烟，死者太阳穴的芯片接口已经碳化成焦黑色。
法医冲过来切断电源：“你不要命了？记忆熵超过阈值三倍还强行接入！“
但林熵的瞳孔仍残留着星空的漩涡。他扯掉报废的手套，露出被灼伤的手指：“死前最后看到的不是空白，是有人在他的记忆芯片植入整幅《星月夜》。“
雨声忽然变得密集。解剖室的气密门无声滑开，穿银色制服的男人斜倚在门框上，胸口的记忆管理局徽章闪着冷光。“林分析师，“他抛动着手中的量子锁，“擅自读取高危记忆芯片，需要我提醒你《记忆安全法》第几条吗？“
林熵将烧焦的芯片接口样本装进隔离盒，暗红血迹在透明舱壁上晕开一朵曼陀罗：“第三条第二款，涉及记忆熵污染的证物需三级以上权限。“他举起手腕，个人终端投射出刑事调查局的电子令，“不过张科长应该更清楚，上个月黑市流通的那批M系列记忆胶囊......“
银制服男人的笑容僵在嘴角。全息屏幕突然弹出紧急通知，死者的瞳孔显微照片正在自动放大——那些黄色反光显现出独特的晶体结构。
“19世纪油画使用的镉黄颜料。“林熵将隔离盒塞进制服男人手中，防护服摩擦发出沙沙轻响，“劳驾转交给物证科，顺便查查最近十年失窃的名画清单。“
暴雨在凌晨三点十七分达到峰值。林熵靠在停尸房外的消防通道抽烟，电子烟尾端闪烁的红光在玻璃幕墙上投出细长影子。他的视网膜上还残留着那些发光的熵值丝线，像一组等待破译的摩斯密码。
当烟燃到第七口时，终端突然震动。物证科发来的光谱分析报告在雨中展开，死者脑脊液中检测出的黄色颗粒与二十年前美术馆大火中焚毁的《向日葵》颜料成分完全一致。
林熵掐灭烟头，雨滴在防火门上敲出杂乱节奏。他想起记忆星云图中那个异常的熵值漩涡，就像有人用油彩在死者大脑里画了个黑洞。远处的霓虹灯牌在雨幕中晕染成梵高的色块，某个戴着宽檐帽的身影在街角一闪而过。
解剖室的警报器就在这时炸响。
当林熵冲回停尸台时，死者的左眼正在汽化。淡黄色烟雾从眼眶涌出，在空气中凝结成微型星云。纳米手套的残余触须自动采集样本，分析屏弹出鲜红的警告框：【检测到记忆熵值正在指数级增长】。
“退后！“他一把推开想要上前查看的法医。死者的皮肤下浮现出燃烧的笔触，仿佛有看不见的画家正在解剖台上作画。当熵值突破临界点的瞬间，整具尸体坍缩成无数光粒，在雨夜的冷光中组成转瞬即逝的向日葵图案。
林熵的虹膜记录下最后的光谱变化。那些飘散的光粒穿过他的指尖，留下灼烧般的刺痛感。更衣室的智能镜突然自动启动，镜面浮现出血色倒计时：23:59:59。
全息投影在镜前凝聚成沙漏形状，上半部的蓝沙正缓缓坠落。林熵伸手触碰的刹那，镜中映出陌生女人的侧影——她正在用刻刀雕琢某个大脑形状的水晶，刀锋过处迸溅出星空般的光点。
雨声吞没了电子钟的报时声。林熵扯下挂在储物柜里的风衣，后颈的汗珠滑进脊椎沟壑。他知道自己触碰到了某个庞大阴谋的毛细血管，而此刻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正透过记忆的裂缝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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