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的意识在昏暗与混沌中浮沉不定，直到一抹晃眼的寒光刺入他眼中。
他微微睁眼，只见那柄熟悉的双手长剑插在面前的雪地里，阳光穿过云层照在剑身上，寒芒闪耀。
他缓缓睁开眼，雪混着血贴在脸侧。
他呼吸了一口刺骨寒气，抬头看向剑的后方。
一个披着白色披风和札甲，头戴闭面链甲尖顶盔的斯瓦吉亚军官正站在他面前。
他的右手握着那柄剑柄，沉默地望着他。
熟悉的声音从头盔里传来：
“你的美德，会在敌人见到你之前，在他们之间传扬……我的朋友。”
雷恩怔了一下，那声音仿佛从久远的某个冬日传来。
军官缓缓抬手，掀开了头盔面部的锁链甲，露出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是那个帮助他到达巴尔加德的奴隶。
雷恩凝视着他，声音低哑：“你……不是那个人的侍从？”
对方淡淡一笑，
“不，他是我的仆从。”
“我的名字是哈尔弗丹·维格尔松，是郎瓦德王公的家族成员。”
风吹起雪尘，雪原上已只剩斑驳血迹与寒冷的骨气。
雷恩从地上坐起，慢慢站起身，眼神依旧冷静。
他望着对方的眼睛，问道，
“你会怎么处置我们？”
军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雷恩的双手剑从雪地中拔出，寒芒在他指尖闪动。
他缓缓将剑反转，剑柄对着雷恩：
“应得的处置。”
他顿了顿，又说，
“你种下种子，便会收获果实。这是帝国的谚语，你应该听说过吧。”
雷恩沉默了几秒，没有回答。
他接过剑，半跪着拄在地上。
雷恩没有说感谢，也没有低头致礼。
“站起来吧，雷恩”
军官轻声道，随后转身向一旁走去。
就在此时，几声遥远的号角自天际响起，如雷鸣在雪野中炸裂。
雷恩和其他人一同回头，只见东方的地平线上，黑烟升腾，旗帜如林。
那不再是斥候，也不是前锋。
那是一整支大军，如洪水决堤，从山后涌出。
旌旗蔽日，寒光连绵，沉重的战鼓声遥遥传来，在雪地上掀起阵阵震动，仿佛整片大地都在低声哀鸣。
军官看了一眼后回头对雷恩说到：“你可以回到奥莫尔，但是你会死在那里。我的主人郎瓦德王公已经来了。
雷恩沉默地望着那片被黑旗遮蔽的天际。
沉沉乌云之下，是一场压顶的阴影。
他再次望向军官：“你会放我们回奥莫尔……对吗？”
军官侧过头，似乎愣了一下。
然后，他笑了，笑容里没有戏谑，也没有讽刺，只是一种奇特的怜悯与疲惫，
“是的，我的朋友。”
他挥手示意，一名副官走上前。
军官对他说道：“给这群人一些马，放他们走。”
副官迟疑了一瞬，军官的声音则变得冷冽：“放他们走。”
“是，大人。”
士兵们松开了帝国骑士的绳索。
有人跪倒在雪中，有人用手背擦去脸上的血痕。
萨日娜捂住被砍伤的左臂，阿提斯的头盔也已经丢失，他看向雷恩，点了点头。
那名军官走回雷恩面前，将双手负在身后，低声说道：
“雷恩，下次你就没这么幸运了。”
雷恩没有回答，接过一名斯瓦吉亚士兵递来的马缰，翻身上马。
军官笑了笑，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雷恩策马而行，众人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他们穿过被踩踏得凌乱不堪的雪原，朝着奥莫尔的方向缓缓踏去。
身后，是斑斑血迹冻结在雪面上的尸骸与残甲，倒塌的帝国旗帜半埋在风雪中，呼呼作响。
风正逆着他们的方向吹来，吹乱了他们的披风与发梢，也吹得那一排疲惫的身影在雪中晃动不定，仿佛随时会被风卷走。
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停下。
天色正在暗淡，乌云悄然聚拢。
太阳缓缓沉入山脊，只在云缝中漏出一道血色的余晖，洒在骑士们身后，为他们的盔甲与伤痕镀上一层暗金般的光辉。
而在前方，奥莫尔的城墙在暮色显得十分温暖，仿佛等候着它最后的守望者归来。
他们知道——那城已被风暴包围。
但他们还是回去了。
雷恩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风吹过他疲惫的脸颊，血迹早已干涸，盔甲沉重如山。
他知道，他们这一行人，也许已没有明天。
可即使如此，仍要踏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