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雪谷绝影5

第五日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影洒进屋中,落在粗麻窗帘上,斑驳如旧毯。

赞亚醒来时,头依旧沉重,但伤口已不像前两日那般灼烧。

她动了动肩膀,肌肉尚有力气。

空气中有炊烟味,木碗搁在炉边,灶火还未熄尽,屋里一片静谧。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那位老奶奶的孙女走了进来,抱着一个包裹和一盏草药壶。

她才十六七岁,脸颊红润,穿着用兽皮缝成的长外套。

她将草药壶搁在桌上,轻声说:“你醒了。”

“……谢谢你。”

赞亚坐起身,语气低哑。

女孩没回应谢意。

只从布袋里取出裹着粗盐的干草药,放在水中浸润,仔细地为她换了药,又说,

“奶奶说你体质硬,养上几天也许能赶路。但你还没好透。”

赞亚点了点头,掩饰地避开女孩的视线。

她早已决定,不能等那么久。

雷恩在北境浴血而战,而她的任务还未完成。

“我去给你舀点肉汤。”

女孩收拾好包裹,带着淡淡笑意推门而去。

门合上的刹那,赞亚已翻身坐起,双脚踩地,轻轻试着发力站立。

腿尚有力,虽然行动不便,但她知道,必须出发。

她穿上昨夜备好的斗篷,将绑带紧了又紧,藏好信物与短剑,轻轻推开窗户观察外头动静。

山谷里白雪皑皑,村民们正在劈柴、烧火,一切如常。

她正要翻窗而出,忽然听到一声尖叫。

紧接着是混乱的人声、撕裂的咒骂与刀剑出鞘的金属声。

赞亚从门口冲出,一眼看见女孩正被几个护盾兄弟会的士兵围在院中,跌坐在泥雪中,手里还握着洒落一地的木碗残片。

她满脸惊恐地向后爬着,而其中一名士兵正抬起长刀,步步逼近。

另一侧,被捆在围栏边的老妇挣扎着喊叫着,

“不要碰她!住手——”

声音凄厉,带着颤抖。

她拼命扑上来,却被一脚踢翻在地,满脸是雪泥和血。

士兵露出讥讽的冷笑:“不说出她在哪,就先把你们都杀了。”

“放开她——!”

一道怒声划破晨风,几道寒光掠空而至。

“咻!咻!咻!”

三支飞镖破风而出,精准地刺入三名护盾兄弟会士兵的颈侧与眉骨。

他们的动作瞬间凝固,紧接着如破麻袋般轰然倒地。

鲜血飞溅,在雪地上洇出浓烈的暗红。

那抬刀的士兵愣了一瞬,正转身察看,一道黑影已经疾驰而来。

赞亚的速度极快,整个人仿佛一道疾风。

士兵挥出一刀试图阻挡赞亚的身影。

她奔跑中左脚一踏,一脚踩上旁边翻倒的破旧马车残骸,借势飞跃而起,身影几乎从士兵视线上掠过。

她一手紧握匕首,一手轻按士兵肩膀,动作如同训练百遍的轻灵刺客。

借势一蹬,整个人绕过他背后,骑上其肩膀。

未等对方反应,匕首已自他耳后斜插而下,刺入脖颈。

“咔哧——”

骨肉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士兵双眼暴突,鲜血如泉喷涌。

他喉中发出一声怪异的哽咽,双膝猛然跪地,重如山崩。

整个身体失控般前倾。

赞亚借势一滚,从他身后滑落落地,跪地卸力,雪花溅起。

她毫不停顿,旋即跃起,挥手拂去脸上的血珠,匕首横于面前,另一只手已经牢牢护住了跌坐在地的少女。

她喘着气,双肩微颤,后背和腹部的伤口开始渗出血迹。

但她的眼神却冰冷坚定,丝毫没有一丝退意。

片刻静寂。

村中混乱如被这一击遏止。

周围护盾兄弟会的士兵皆一愣,面面相觑,不敢立刻冲上。

就在此时,一道缓慢、沉着的鼓掌声从街巷尽头传来。

“漂亮的一招。”

声音里带着一种轻佻与嘲弄,仿佛在欣赏什么好戏。

一人自浓雾与残雪中走出,是那天遇到的兄弟会首领。

他身着雇佣军典型的皮甲与猎色披风,胸口挂着一枚磨得发黑的铁环徽记,披风已破,但那苍灰色的底纹依稀可辨。

“不愧是“火焰余烬”出身,出手就是杀招啊。”

他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双臂交叉搭在胸前,轻晃着头。

“刺杀是你们的拿手好戏,但是这么多人,你应付的过来吗?”

他慢慢拔出背后的战斧,斧刃泛着冷光。

身后十几个士兵也慢慢逼近,他们的武器在清晨的雪光中寒意逼人。

赞亚再次拔出一把匕首,匕首在她的手中转动,然后突然停住,右手反握匕首慢慢伸向胸前。

下一刻,她轻轻吐出一口寒气,

“那你就来试试。”

奥莫尔·深夜

北境的天气,总是带着野性的不可捉摸。

黄昏时,奥莫尔上空原本只是飘着稀疏的雪花。

到了傍晚,风便卷着乌云席卷而来,一场暴风雪毫无征兆地袭卷了整座山谷。

黑夜沉沉压下,天地之间尽是风雪迷蒙,整座城市仿佛沉入一口雪壳之中,四面八方都变得模糊难辨。

雪粒如针,拍打在城墙的石面上,发出沙沙作响的声响,风吹过箭垛与火盆的缝隙,犹如野兽低语。

守城士兵们披着湿冷的披风,手持长矛,缩在角落中强忍寒意。

巡逻的步伐踉跄而沉重,每个人都在用意志对抗这漫长如夜的风暴。

“这鬼天气,冷得要命。”

一名年轻士兵拉紧斗篷,嘴里哈出的白气迅速被吹散。

他脚步在雪中留下不规则的印子,跟在前面同伴的身后。

“他们不会在今晚进攻。”

另一人回头望了望远处,摇头道,

“这鬼天气连路都看不清。”

他们来到了北侧偏墙,试图眺望远方敌军营地的火光。

但那里早已模糊一片,风雪将一切覆盖,只剩下隐隐约约的几处火点,像是快要熄灭的星辰。

“啧,什么也看不到,你看得清楚吗?”

士兵皱着眉,在城垛中探出脑袋向远处眺望。

“怎么不说话?嘴被冻住了啊?”

却听不到后方回答。他疑惑地回头看去。

同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然后,他的头颅缓缓滑落,砸在雪地上,滚了几圈,嘴唇还在轻颤,眼中残留着一丝困惑,鲜血在他脖颈喷涌而出,在雪地上迅速融开一道诡异的红。

“啊……”

他喉头哽住,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全身,冷汗在瞬间涌出,却又被寒风冻干。

他刚要张口尖叫,一只戴着兽皮的手猛地从后方捂住了他的嘴巴,随即一柄窄刃匕首从肋下穿透而入。

温热的鲜血顺着刀尖滴落,染红了雪。

他发不出声音,眼睁睁地看着数个人影从风雪中穿透而出,像从地狱裂缝里钻出的幽灵。

他们身披白狼皮与白熊皮,赤裸的上身在雪中泛着苍白的青光,结着冰霜。

他们的脸上画着猩红的图腾,扭曲如恶灵。

每个人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情绪,只有冷漠的、被压抑到极致的杀意。

其中一人头戴完整的熊头头盔,巨大的犬齿垂在额前。

他缓缓走到那名士兵的面前,缓慢的用战刀挑开他喉口尚未断绝的气息,他的眼神冷的像冰一样。

“乌尔克之灵在雪中行走。”

他用斯瓦吉亚语低语。

士兵重重的摔倒了地上,双手捂着脖子无力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的瞳孔中映出无数冰冷的身影悄然穿越雪幕,踩着死者的血与骨,悄无声息地登上了奥莫尔北墙的侧翼。

此刻的守军还未察觉,他们依旧蹲在箭塔和哨楼里,以为自己守住了今夜的宁静。

而北境的真正猎手,早已破风而入。

风雪之夜,斯瓦吉亚人踏入奥莫尔的方式,不是轰鸣的战鼓,而是悄无声息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