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
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影洒进屋中,落在粗麻窗帘上,斑驳如旧毯。
赞亚醒来时,头依旧沉重,但伤口已不像前两日那般灼烧。
她动了动肩膀,肌肉尚有力气。
空气中有炊烟味,木碗搁在炉边,灶火还未熄尽,屋里一片静谧。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那位老奶奶的孙女走了进来,抱着一个包裹和一盏草药壶。
她才十六七岁,脸颊红润,穿着用兽皮缝成的长外套。
她将草药壶搁在桌上,轻声说:“你醒了。”
“……谢谢你。”
赞亚坐起身,语气低哑。
女孩没回应谢意。
只从布袋里取出裹着粗盐的干草药,放在水中浸润,仔细地为她换了药,又说,
“奶奶说你体质硬,养上几天也许能赶路。但你还没好透。”
赞亚点了点头,掩饰地避开女孩的视线。
她早已决定,不能等那么久。
雷恩在北境浴血而战,而她的任务还未完成。
“我去给你舀点肉汤。”
女孩收拾好包裹,带着淡淡笑意推门而去。
门合上的刹那,赞亚已翻身坐起,双脚踩地,轻轻试着发力站立。
腿尚有力,虽然行动不便,但她知道,必须出发。
她穿上昨夜备好的斗篷,将绑带紧了又紧,藏好信物与短剑,轻轻推开窗户观察外头动静。
山谷里白雪皑皑,村民们正在劈柴、烧火,一切如常。
她正要翻窗而出,忽然听到一声尖叫。
紧接着是混乱的人声、撕裂的咒骂与刀剑出鞘的金属声。
赞亚从门口冲出,一眼看见女孩正被几个护盾兄弟会的士兵围在院中,跌坐在泥雪中,手里还握着洒落一地的木碗残片。
她满脸惊恐地向后爬着,而其中一名士兵正抬起长刀,步步逼近。
另一侧,被捆在围栏边的老妇挣扎着喊叫着,
“不要碰她!住手——”
声音凄厉,带着颤抖。
她拼命扑上来,却被一脚踢翻在地,满脸是雪泥和血。
士兵露出讥讽的冷笑:“不说出她在哪,就先把你们都杀了。”
“放开她——!”
一道怒声划破晨风,几道寒光掠空而至。
“咻!咻!咻!”
三支飞镖破风而出,精准地刺入三名护盾兄弟会士兵的颈侧与眉骨。
他们的动作瞬间凝固,紧接着如破麻袋般轰然倒地。
鲜血飞溅,在雪地上洇出浓烈的暗红。
那抬刀的士兵愣了一瞬,正转身察看,一道黑影已经疾驰而来。
赞亚的速度极快,整个人仿佛一道疾风。
士兵挥出一刀试图阻挡赞亚的身影。
她奔跑中左脚一踏,一脚踩上旁边翻倒的破旧马车残骸,借势飞跃而起,身影几乎从士兵视线上掠过。
她一手紧握匕首,一手轻按士兵肩膀,动作如同训练百遍的轻灵刺客。
借势一蹬,整个人绕过他背后,骑上其肩膀。
未等对方反应,匕首已自他耳后斜插而下,刺入脖颈。
“咔哧——”
骨肉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士兵双眼暴突,鲜血如泉喷涌。
他喉中发出一声怪异的哽咽,双膝猛然跪地,重如山崩。
整个身体失控般前倾。
赞亚借势一滚,从他身后滑落落地,跪地卸力,雪花溅起。
她毫不停顿,旋即跃起,挥手拂去脸上的血珠,匕首横于面前,另一只手已经牢牢护住了跌坐在地的少女。
她喘着气,双肩微颤,后背和腹部的伤口开始渗出血迹。
但她的眼神却冰冷坚定,丝毫没有一丝退意。
片刻静寂。
村中混乱如被这一击遏止。
周围护盾兄弟会的士兵皆一愣,面面相觑,不敢立刻冲上。
就在此时,一道缓慢、沉着的鼓掌声从街巷尽头传来。
“漂亮的一招。”
声音里带着一种轻佻与嘲弄,仿佛在欣赏什么好戏。
一人自浓雾与残雪中走出,是那天遇到的兄弟会首领。
他身着雇佣军典型的皮甲与猎色披风,胸口挂着一枚磨得发黑的铁环徽记,披风已破,但那苍灰色的底纹依稀可辨。
“不愧是“火焰余烬”出身,出手就是杀招啊。”
他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双臂交叉搭在胸前,轻晃着头。
“刺杀是你们的拿手好戏,但是这么多人,你应付的过来吗?”
他慢慢拔出背后的战斧,斧刃泛着冷光。
身后十几个士兵也慢慢逼近,他们的武器在清晨的雪光中寒意逼人。
赞亚再次拔出一把匕首,匕首在她的手中转动,然后突然停住,右手反握匕首慢慢伸向胸前。
下一刻,她轻轻吐出一口寒气,
“那你就来试试。”
奥莫尔·深夜
北境的天气,总是带着野性的不可捉摸。
黄昏时,奥莫尔上空原本只是飘着稀疏的雪花。
到了傍晚,风便卷着乌云席卷而来,一场暴风雪毫无征兆地袭卷了整座山谷。
黑夜沉沉压下,天地之间尽是风雪迷蒙,整座城市仿佛沉入一口雪壳之中,四面八方都变得模糊难辨。
雪粒如针,拍打在城墙的石面上,发出沙沙作响的声响,风吹过箭垛与火盆的缝隙,犹如野兽低语。
守城士兵们披着湿冷的披风,手持长矛,缩在角落中强忍寒意。
巡逻的步伐踉跄而沉重,每个人都在用意志对抗这漫长如夜的风暴。
“这鬼天气,冷得要命。”
一名年轻士兵拉紧斗篷,嘴里哈出的白气迅速被吹散。
他脚步在雪中留下不规则的印子,跟在前面同伴的身后。
“他们不会在今晚进攻。”
另一人回头望了望远处,摇头道,
“这鬼天气连路都看不清。”
他们来到了北侧偏墙,试图眺望远方敌军营地的火光。
但那里早已模糊一片,风雪将一切覆盖,只剩下隐隐约约的几处火点,像是快要熄灭的星辰。
“啧,什么也看不到,你看得清楚吗?”
士兵皱着眉,在城垛中探出脑袋向远处眺望。
“怎么不说话?嘴被冻住了啊?”
却听不到后方回答。他疑惑地回头看去。
同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然后,他的头颅缓缓滑落,砸在雪地上,滚了几圈,嘴唇还在轻颤,眼中残留着一丝困惑,鲜血在他脖颈喷涌而出,在雪地上迅速融开一道诡异的红。
“啊……”
他喉头哽住,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全身,冷汗在瞬间涌出,却又被寒风冻干。
他刚要张口尖叫,一只戴着兽皮的手猛地从后方捂住了他的嘴巴,随即一柄窄刃匕首从肋下穿透而入。
温热的鲜血顺着刀尖滴落,染红了雪。
他发不出声音,眼睁睁地看着数个人影从风雪中穿透而出,像从地狱裂缝里钻出的幽灵。
他们身披白狼皮与白熊皮,赤裸的上身在雪中泛着苍白的青光,结着冰霜。
他们的脸上画着猩红的图腾,扭曲如恶灵。
每个人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情绪,只有冷漠的、被压抑到极致的杀意。
其中一人头戴完整的熊头头盔,巨大的犬齿垂在额前。
他缓缓走到那名士兵的面前,缓慢的用战刀挑开他喉口尚未断绝的气息,他的眼神冷的像冰一样。
“乌尔克之灵在雪中行走。”
他用斯瓦吉亚语低语。
士兵重重的摔倒了地上,双手捂着脖子无力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的瞳孔中映出无数冰冷的身影悄然穿越雪幕,踩着死者的血与骨,悄无声息地登上了奥莫尔北墙的侧翼。
此刻的守军还未察觉,他们依旧蹲在箭塔和哨楼里,以为自己守住了今夜的宁静。
而北境的真正猎手,早已破风而入。
风雪之夜,斯瓦吉亚人踏入奥莫尔的方式,不是轰鸣的战鼓,而是悄无声息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