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无能的刁民

十二月的恶地一天一个样，北方冰海而来的寒冷气流跨过萨里山脉，呼啸着纵横整片北齐库尔平原，在银淞山脉庇护下的黑松林地也受其侵扰，逐渐落下了雪。

黑松领的街道上空空荡荡，低矮的建筑依然歪歪斜斜，一切都还是那副灰白的景象，只有那道道升起的轻烟给领地带来了几分生气。

罗宾哈出一口寒气，身上却没感觉到多少冷意，他看着前方带路的艾莲娜那还未及膝的裙子，以及被黑丝包裹着的笔直纤细的小腿，心想这明显不是什么保暖神器，怎么她也不怕冷。

巨人工坊位于黑松领的外围，是最后建成的两座工坊之一，不过距今也有八年。相比其他的工坊，巨人工坊要多几台新点的设备，据说是老男爵托关系从王国内地运来的。除此之外，金工与木工的区域划分也更加鲜明，不过类似宝石匠、符文匠之类的，就别想在黑松领看到了。

工坊的建筑显得漆黑而厚重，高大的熔炉隆隆作响，只是站在门外都能听到其内部的轰鸣。

罗宾挑开门帘，还未走进去，就听到纷乱的争吵声传来：

“代领主真的是用这台弩车射杀的枭兽吗？看看这弩臂内部都有裂纹，你这外头包的铁皮也是松动的，真的有按图纸做吗？”

“还有这边的绞盘，齿轮都快磨烂了……等等，我怎么装不回去了？”

“你们说代领主为什么要在城墙上摆一排弩车，防备魔兽？他不会以为黑松领会遇到魔兽攻城这种事吧！”

“真要防备魔兽，那是不是还得优化俯仰角？不然天空中的魔兽怎么办？魔兽冲到城墙下射不到又怎么办……怎么感觉还不如去加固城墙呢？”

“别吵了你们！弓弦，弓弦的材料呢？你们先想想怎么才能把箭射出去吧！哦，还有弩箭的规格呢？你的旧图纸呢，怎么什么都没有啊！三天造出一台弩车，这怎么可能啊！你们当初按着图纸造了多久？！”

“额，应该有至少半个月吧……”

“那三天你是怎么敢接下来的！”

“你们不也没反对吗？”

这混乱的讨论听得艾莲娜都忍不住皱眉，探头一看，只见两名铁匠正互相揪着对方的胡子，就差把烧红的铁钳往对方脸上糊了。

罗宾倒是没感觉有多奇怪，他径直走入。巨大的金属管道在工坊内纵横交错，熔炉的口子翻涌着烧灼的红光。那台在城墙上立下功劳的弩车此时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用于供铁匠们参考。

满地都是切割过的黑松木，几块弩臂形状的松木摆在工作台上，最多的铁匠们围着松木弩臂，显然这才是他们此时讨论的重心。

“代领主来了！”

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工坊内一下子安静了下去。数道目光直愣愣地投向走入的年轻代领主与山民少女，铁匠们皆是心情复杂。

本以为这个代领主还是多年前只会坏事、甚至能把客户差点踢进熔炉的臭小子，只是来凑活事的。接下来应该是管家代理领地、等待那位骑士少爷回来接任……

但谁想到他到领地三天就已经让整个领地翻天覆地——

这是真要对黑松领有一番大动作，不是来混日子的啊！

想到对方居然能射杀数名骑士都不能轻松战胜的枭兽，不知道还有多少雷霆手段……还有昨晚送来的肉汤，又是什么意思？

这搞得一群铁匠心里都惶恐不安，早知道当初就不对着罗宾态度那么冲了。但为时已晚，现在他们自己接下了单，却又完不成……

他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把山猪工坊的汉森推了出去。没办法，谁让汉森是他们当中最先开始说代领主好话的呢？

汉森怨恨地看着身旁的同伴，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代领主大人，这个……弩车，三天的时间，我们做不出来。”

“哦，问题出在哪呢？”

出人意料，代领主大人没有任何责备，反而对他们这群“无能的刁民”相当平静。

“问题……”汉森吞了一口唾沫，“虽然图纸丢失，但照着那台弩车仿制，我们也能完成主要部件的制作，就是弩臂……”

他说得吞吞吐吐，听得后面的铁匠们着急万分，其中一名精瘦的光头铁匠直接走了上前，接替他道：“弩臂需要多层木板保证强度，但这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完成制作……在此之前，我们甚至无法对其进行调试。”

“多层木板，是要通过黏合、风干的方式来进行连接吗？”

罗宾快速给出的反问让这名光头铁匠有些诧异，工坊里这些事情不是什么冷门，但也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知识。他并没有注意到罗宾在“连接”这个词上咬字特别重，只是点头。

“现在把它们按照弩臂组合的形态排布，我会解决。”罗宾畅快地说道。

几名铁匠听得云里雾里，但此刻他们只能选择照做。

自松木中雕出的部件早已打磨过，被铁匠们迅速组合在一起，那罗宾还算是熟悉的弩臂立刻跃然眼前，并且弧度形状比城墙上那台的还要漂亮。

要不是它实际上还是一盘散沙，罗宾甚至觉得它能直接上弦来上一箭。

他将手放在那些木板之上，闭目之时，魔力流动的感觉自然出现在掌间。他默念“厄尔宾登”，片刻后再睁眼，却见木板与木板之间显现些许焦黑痕迹，而那几块木板，却已经牢牢地连接在了一起，仿佛本就是一块——

“呼……”

长出一口气，自己的猜想再次得到验证，让罗宾不禁满意。在隔着木盒子对基础动力单元完成连接之后，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运用这个“厄尔宾登”。

物体与物体之间的连接本来就是厄尔宾登权能的一部分，此事在军方订单中已有记载，如果不是这些铁匠没有魔力，他们直接通过订单用的模具，就能完成对弩臂的拼接。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魔力使用后他明确地感觉到了消耗的感觉，看来他的魔力量是有限的？

“还有什么问题吗？”他再询问道，几名铁匠们还沉浸在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之中，这对他们十几二十年手工锻打的世界观造成的冲击性实在太大了，闻言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啊？哦……还有弩弦，我们需要适合的材料……”

“枭兽的筋可以吗？”

“枭兽？可以，完全可以！”

“等下去领主府支取。现在我要你们当中的一人来帮我做个东西……”罗宾审视了一眼面前的几名铁匠，抬手一指那名高瘦的光头：“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