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经济史理论”与“经济史学理论”是内涵不同的两个概念。它们是经济史学科中两种性质不同的理论，在学科结构中属于不同分支。经济史理论以经济史实为对象。经济史实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存在。经济史学理论以经济史学为研究对象。经济史学是人类思维的产物，属于人的主观领域。对于经济史学理论与经济史理论这两个概念的区别，一些学者早就注意到了，并能够正确地使用。如希克斯将他从研究人类社会经济形态演变客观过程中抽象出的理论称为《经济史理论》，罗仲言将研究经济史学抽象出的理论称为《经济史学原论》。可能是由于人们没有注意到经济史学科的结构，也可能由于习惯，一些学者在论著中，或是对“经济史”与“经济史学”两个概念不予区分，混同使用，或是只有“经济史”这一个概念，“经济史学”被简称为“经济史”，“经济史学科”也被简称为“经济史”。正是由于这种情况，为了便于读者了解本书所用的术语，我们先从学科的结构写起。

经济史学理论是一门关于经济史学科的学问。这门学问包括两个部分的内容：一是什么是经济史学科，二是怎样研究经济史学科。

“什么是经济史学科”要回答的问题主要有六个。第一，它是研究什么事物的学问，或者说它的研究对象是什么。第二，这门学科的内涵包括哪些内容，有哪些分支学科，它的内在结构是怎样的。第三，这门学科的外延边界在哪里，与哪些学科相邻，它们之间是一种怎样的关系。第四，它是一门什么性质的学科，在社会科学体系中处于什么地位。第五，这门学科是怎样产生和发展的，有无自身发展的规律，积累了哪些经验教训。第六，这门学科为什么会产生并得到发展，它能满足社会与学术发展的哪些需求，或者说对社会和学术的发展有什么作用，即它的功能、任务与意义。

“怎样研究经济史学科”要回答的问题主要有四个。第一，用什么理论做指导，设计怎样的理论框架，最后要得出什么样的理论结论。第二，用什么方法去研究，包括研究工作程序、分析综合方法和表述研究成果的方法。第三，研究者应该遵循怎样的学术规范。第四，研究者应该具备怎样的素养才能取得好的研究成果，怎样养成这种适合研究经济史学科特性的素养。赵德馨的《社会科学研究工作程序与规范》[1]有48万余字，对包括从选题到成果表述方式在内的研究工作程序与学术规范说得比较翔实，但对上述内容只是提及而没有展开论证，这是要请读者注意的。

笔者在20世纪50年代决心以经济史学为志业时，就想弄清楚两个问题：什么是经济史学科，中国经济是怎样发展过来的。对这两个问题的研究都是从那时开始的。这里只简略地介绍对前一个问题的研究过程。受学术热点和工作任务的影响，我的研究是从分期问题开始的，后来逐步扩展到研究对象、学科结构、与相邻学科的关系、学科的功能和任务、学科的产生和发展历史、学科的指导理论、从研究成果中抽象出理论、研究工作程序和学术规范等方面。研究的成果体现在60多篇专题论文和以它们为基础的两本书里。

第一本书是上文说的《社会科学研究工作程序与规范》，它是综合10多篇相关论文形成的。第二本书是《经济史学概论文稿》，它汇集了有关经济史学研究对象、构成、功能、理论与方法、分期、历史与表述等方面的专题论文56篇。它们发表的时间从1957年到2009年，前后相距50多年。笔者在《经济史学概论文稿》的前言中已指出该书的缺点是不系统。正是为了弥补这个不系统的缺憾，笔者于2015年申报了“经济史学理论与历史”课题，通过课题组成员的集体研究，将空白处予以补齐，构建出一个比较系统的作品。

我们之所以将经济史学的理论与经济史学的历史合并在一起研究，是因为经济史学理论伴随着经济史学发展的始终。理论来源于历史。无论是关于什么是经济史学科的理论，还是关于怎样研究经济史学科的理论，都是在经济史学研究的实践中产生和形成的，都是历史经验的升华。史学出理论。本书中讨论的每一个理论，都有它的历史。所以我们对它们的叙述与分析也总是从叙述其历史开始。经济史学理论中每一个理论的细节都来自经济史学史的研究成果，这可能是本书的特色之一。

对经济史学理论的研究始于经济史学科产生之时，一百多年来已经取得很大的成就，有关的论著难以胜计。我们搜集的资料与视野有限。就我们的目力所及，研究成果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专题性质的论著，它们涉及的是经济史学理论中某个方面，如研究对象、指导理论、研究方法、经济史学产生、某国经济史学的发展过程、经济史学的功能等。另一类是综合性质的论著，有的以“经济史学原理”命名，有的以“经济史学概论”命名。检索其内容，简略的只涉及前列十个问题中之二三，丰厚的也不过十之五六，尚未读到全面论及这十个问题的著作。在这个意义上，本书是一个尝试。当然，经济史学理论绝非局限于这十个方面，它还有不少新的领域等待经济史学工作者去开拓。这也是我们努力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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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赵德馨：《社会科学研究工作程序与规范》，湖北人民出版社，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