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宿友有些拘谨地打了招呼,暗自懊恼自己竟没料到会在这里偶遇对方。
“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孟斯年问道。
“嗯……”宿友开口时努力掩饰自己的慌乱,“我是医疗团队的负责人。”
“我知道您是谁。”孟斯年的语气带着戒备,仿佛在怀疑对方的来意。
“哦?您怎么知道的?”宿友有些惊讶,医院里几乎没人正式见过他,尤其是夜班人员。
孟斯年指了指宿友的胸牌。
“啊,对了!”宿友一拍额头,“我忘了自己戴着这个。”
一阵尴尬的沉默弥漫开来。房间里只剩下电视低沉的背景音。宿友感觉其他人都在偷听。
“您到底想干什么?”孟斯年追问。
“我来确认您是否满意目前的工作,有没有遇到问题。”
“‘问题’是什么意思?”孟斯年的嗓音陡然尖锐,“这话听着不对劲。”
“别激动。”宿友试图缓和气氛,“我只是想提前了解情况。我们还没正式认识过。”他伸出手。
麻醉师的脸涨红了。他盯着宿友的手,既未回握,也没起身,最后缓缓抬眼直视对方:“您倒有脸若无其事地来这儿谈‘问题’!”他激动地用手指着宿友,“如果这是要翻旧账——比如我过去申请背部麻醉药的事,或者那些已经结案的医疗事故——您和整个管理层就等着收律师函吧!”
“冷静点。”宿友轻声安抚,“我根本没想提那些。”他对孟斯年的激烈反应感到意外,但仍保持镇定。这人仅因一句试探就暴怒,恐怕是个危险分子。
为转移话题,他补充道:“其实我来是想了解广文乐医生的情况。您在医院多年,而他刚入职。作为前辈,我需要您的意见。”
孟斯年脸上的敌意稍退,示意宿友坐下。待对方落座后,他压低声音说:“您早该直说!如果担心‘问题’,该找的是广文乐。”
“为什么?”
宿友注意到孟斯年眼中闪过一丝诡谲。他心想:就算这人不是连环杀手,自己也绝不愿被他麻醉。
“那家伙独来独往。我们夜班本是个小团队,但广文乐只谈工作。他独自吃饭,从不参与社交。我说的‘从不’是真的从不!”
“面试时他显得很友善。”宿友回忆着广文乐得体的谈吐,但孟斯年的描述却暗示他有反社会倾向——若属实,此人必须列入嫌疑名单。
“那他骗了您。”孟斯年向后一靠,挥手扫过整个房间,“不信就问这里任何人。”
宿友环视四周。人们已恢复看报和闲聊。他再次看向孟斯年,对排查嫌疑名单的前景感到悲观——广文乐的孤僻和孟斯年的古怪态度让调查陷入僵局。
“他的专业能力如何?”宿友问,“是个好麻醉师吗?”
“算是吧,但麻醉护士比我更清楚,因为她们得跟着这懒鬼干活。我的麻烦在于他总不在岗——老在医院里瞎晃。”
“他在外面做什么?”
“谁知道?反正活儿全落我头上。十分钟前我还得叫他回来处理病例——今晚我已经替他顶两次了!”
“您叫他时他在哪儿?”
“妇产科楼层。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说的——也可能在附近酒吧。”
“他现在有任务吗?”
“最好有!否则主任方仑迟早会知道。我受够给那家伙擦屁股了!”
宿友向后靠了靠。
“您是否注意到,最近几个月接连有年轻健康的患者术后离奇死亡?”
“没听说。”孟斯年答得太快,宿友觉得他在撒谎。
突然,孟斯年抬手示意安静——广播响起了警报:
“603号病房红色警报!603号病房红色警报!”
孟斯年抓起听诊器起身。
“看吧,我刚坐下就出心脏急救。抱歉打断谈话,但红色警报必须全员响应。不过……您还是该找广文乐。如果真想‘预防问题’,他才是关键。”
孟斯年匆匆离开。宿友叹了口气,看向四周。直到与相蓓的目光相遇——年轻护士笑着冲他挑眉。宿友走了过去。
“别在意孟斯年医生。”她笑道,“他是悲观主义代言人,专爱预言末日。”
“他好像很戒备。”
“哈!这算轻的!他既偏执又厌世,但我们忍了——因为他技术一流。我每晚和他搭档,最清楚这点。”
“这让我安心些。”宿友嘴上应和,心里却更困惑,“您听到他说广文乐的事了吗?”
“大概吧。”
“这里都这么看广文乐医生?”
“算是。”相蓓耸肩,“广文乐不爱社交,但除了孟斯年,谁在乎?毕竟夜班怪人多。”
“‘怪人’指什么?”
“大家各有怪癖,所以才选夜班。我们多少都有点厌世。我喜欢这里少监管、少官僚。至于广文乐?也许是害羞。他太安静了,但作为麻醉师很称职。不过别误会——我可不会随便说别人坏话。”
“所以您不觉得他有病态反社会倾向?”
“不至于。但说实话,我不确定。我和他几乎没说过话。”
“孟斯年抱怨他总在医院乱逛。您知道他去哪儿吗?”
“大概……看第二天的手术安排?因为第二天他总会带着次日的手术清单出现。”
宿友点头,内心却对自己的侦探能力感到挫败。与孟斯年交谈后,他仍未排除任何嫌疑人——无论是孤僻的广文乐,还是举止古怪的孟斯年。但他决定继续调查。
“您听到孟斯年否认知道近期患者离奇死亡的事了吗?”
“听到了。”相蓓轻笑,“不知道他抽什么风。这事麻醉科人尽皆知——尤其最近案例激增,我们讨论过好多次。”
“那他为什么撒谎?”
“谁知道?您该等他回来问。麻醉师处理红色警报很快——他们只负责插管。”
“谢谢您的配合。”宿友扫视房间,“这里的人似乎都不太友好。”
“我说过,大家都有怪癖。但常来就会发现,他们比表面友善。”
宿友挥手告别,走向电梯。按下按钮前,他停住了——此行收获寥寥。来时怀疑两名麻醉师,走时名单依旧。
他可以选择:留在二楼药房查被调职的祖丝萝。去一楼安保或地下室维修部查其他调职人员。但缺乏侦探经验的他预感自己问不出什么——与孟斯年的对话已证明,除了直问“你是连环杀手吗”,他根本不懂套话。
云集的理论虽好,但嫌疑人太多,且所有调职人员都因工作性质能自由进出医院。
想象自己到处问“你是杀手吗”的场景,宿友苦笑——这绝对会毁了他的事业。他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多。咖啡因效力消退,但精神仍亢奋。回家也睡不着。
他冲动地按下五楼按钮——最近四起死亡和停车场护士谋杀案都发生在此处。他还打算去四楼骨科和神经外科查看另两起死亡病例。尽管明知夜间病房氛围不同,他仍想亲身体验。
五楼的夜晚与他预想的一样——没有白天的忙碌,只有诡异的宁静。灯光昏暗,电梯厅到护士站的路上空无一人,仿佛全院正在消防演习。
宿友查看护士站的心电监护仪。无线技术让全院楼层都能监测,但问题是——此刻无人值守。
他望向走廊,地板在昏暗中反光。突然,椅子挪动的声响传来。宿友循声绕过护士站,发现储藏室旁的桌边坐着一位面孔迷人护士。她翘脚读杂志,黑发垂落,制服勾勒出苗条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