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
黄天号甲板上,10个只穿着单薄麻布裤的难民被吊了起来。
这些人有男有女,是难民们相互检举揭发的战斗时最先逃跑的10个人。
没有被吊起来的难民们被要求在甲板上围观。
等人集合的差不多了,刘季点了点头,示意瘦猴动手。
啪……
皮鞭抽在屁股上的声音格外清脆,甚至掩盖了受罚者的哀嚎和求饶声。
观众无不胆怯,却又不敢低头。
人群中,李狗娃紧紧搂着媳妇,浑身颤抖。
在响亮的鞭声和痛苦的哀嚎声中,李狗娃感觉自己能透过单薄的麻布裤,看到里面的屁股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恍惚间,全身刺痛,就好像那鞭子是抽在自己身上一样。
他害怕极了,但还是不得不抬头看着,还要努力抬起媳妇的脑袋,确保她也清楚地看到了。
其他人也无不是这样。
攀附在缆绳上的水手正在监视他们。
没有认真观摩之人,会成为下一波挨罚的受害者。
这是火炮长、水手长等其他长官吼过的,此时此刻,李狗娃相信他们绝对说到做到。
“我让你们乱跑,让你们乱跑!”
瘦猴站在高处大声咒骂着,又甩出一鞭。
他打得很准,长鞭末梢精准地抽在受罚者屁股上,没有挨到腰部,也不会伤及大腿,直到受罚者的单裤被血印染红,才转向下一个受罚者。
“现在就让你们知道,有一种幸运叫死了,有一种痛苦叫活着。”
“他娘的,我就没见过伤亡是因为自己人拥挤、踩踏导致的。”
“还有,你们这群废物、缺心眼,”瘦猴恶狠狠地扫过众难民,“都他娘的说了多少次,不要站在大炮后面,不要站在大炮后面……”
“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压根没有长脑子?”
……
每个受罚者都挨了三鞭后,李狗娃刚松了一口气,以为一切都要过去之时,又听到了副官刘侯的吼叫。
“记住,三鞭只是开始,剩下的七鞭等你们养好伤,最晚七天后执行。”
“所有人都听着,如果再遇到战事,再有人胆敢不听指挥乱跑,直接抽死,然后丢海里喂鱼。”
说罢,瘦猴收起鞭子,手伸向一侧。
“来吧,看看什么叫集体枪决,多看看,你们不就怕枪炮声了。”
“所有人看向左边。”
尽管并不知道哪里是左边,瘦猴的手势和身边人的动作,依旧为李狗娃指明了方向。
左侧海面上,出现了先前敌人的船只,海螺号。其甲板上一排人正跪在甲板边缘,背后站着一排拿着火枪的水手。
一声哨响。
一个水手长模样的人简单挥了下手。
砰砰砰……
枪声不绝于耳,跪着人纷纷脑袋开花,倒了下去。
刹那间,李狗娃忘记搀扶媳妇,手不停地在脸上乱摸,试图擦去不存在的血液。
尽管知道那些人是倭寇,知道那些人在自己50米以外的下风口,根本不可能有血液飞溅过来,但他仍然控制不住自己。
就像当初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逃跑一样。
哨声又响起。
火药产生的烟雾已经被海风吹散,开过枪的士兵纷纷后退,新的一排士兵出现在先前的位置。
同时,从左右两侧拉出来有一批被五花大绑的犯人,其中有一半人前额的头发都被刮掉,是传说中的真倭。
哨声再起。
火枪声再次连绵响起。
犯人们集体倒下。
前排的观看者中有一个女人因为惊恐瘫坐下去,之后空气中又渐渐飘来一股尿骚味。
但是李狗娃发现自己似乎比方才好了一些,不知道是因为确定对面的枪不会伤害自己,也伤害不到自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更奇怪的是,他还隐隐感到有些兴奋,渴望看到更多的画面。
悄悄地瞥向周围,大伙眼中都透露着若有若无的兴奋。
对面的枪决并没有因此而停止。
一轮又一轮。
直到59个海贼全部被处决,对面开始将尸体往海中丢,一切终于结束了。
李狗娃渐渐从亢奋中恢复,也是这时他才注意到胆小的媳妇也在直勾勾盯着对面,眼中的兴奋还没彻底散去。
“解散,所有人返回船舱。”
瘦猴下了命令后,转向刘季低声询问:“上将,这样真的可以吗,还有真的不用减少配餐加重惩罚吗?”
将现在的一日两餐减少成一餐,让所有人都饿着,让呱呱乱叫的肚子提醒他们不听指挥的后果,是另一种惩戒措施。
刘季其实有想过这样。
但饥饿的滋味,这一世他已经有过太多体验,特别是在13岁以前的那段岁月。
那种搜肠刮肚、见了什么都想吃的日子,恍如昨天,单是想起来就肠胃绞痛,精神也会变得更加敏感、慌乱。
他连忙喝下一大口米酒,那种可怕的后遗症才稍稍缓解。
当初,若不是因为饥饿,他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那些同伴也不会舍命相陪,去抢夺荷兰人的战船。
饥饿的威力,远比想象的还要恐怖。
正是吃过这种苦,他才果断放弃了这种手段。
现在所有的措施,不管是鞭打最先逃跑的人,还是勒令难民观看枪决,以及之后的开炮练习,无非是为了让难民在频繁的刺激下,情绪稍稍麻痹,不至于在之后的战斗中再次变得过街老鼠般慌乱。
所有的一切,是为了减低己方因慌乱造成的可笑伤亡,而不是为了把他们培养成战士。
没必要把难民们逼的太狠。
这样做已经足够了。
反过来,让他们好好吃饭,食物中提供的糖分和能量还能缓解他们的不安。
仔细思索后,刘季说道:“没必要,记得我们的主要目标,还有就是……”
“他们是我们的同胞,即便不能像对待亲人那样对待他们,至少也不该加重他们遭遇的苦难。”
“你刚才没下死手吧?”
瘦猴倍感诧异,呆呆看着海军上将,从那对古井无波的眸子中看不到任何情绪,以至于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所以上将想要的是下死手,还是不要下死手呢,会不会因此影响到自己的位置?
一阵清凉的海风吹来,海军上将已经转身离开,瘦猴这才意识到自己迟疑太久了,慌忙追了上去:“没,没有,就像打新兵那样,都打在屁股上,只是听着吓人,擦上药,没几天就好了。”
刘季并未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悠悠叹了一口气,在风中轻声说:“即便抛开所有一切,你也是我的血亲兄弟,有什么是不能直接说的呢?”
“我记得以前你都是有话直说的。”
“是因为跟着穷酸书生读了几本书后,才养成这种臭毛病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