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张老三为众人留下了一顿谈不上美味,却注定难忘的晚餐回忆。
远处的围墙上,沈墨独自躺着,侧身倚靠着半塌的石面,闭着眼,任微风拂过额角。
这里是营地视野最开阔的一处,视线所及,正对着暮色中残破的山脉。
本应连绵起伏的山峦,此刻只剩断壁残垣,山势塌陷,沟壑纵横,宛如被巨手撕裂的伤口。
但黄昏的光还在。
落日像一团火焰静静地挂在天边,炽烈得刺眼,却又异常温柔。
星火城的穹顶也能模拟光线,却永远替代不了这真实的落日。那是冰冷的人造太阳,而眼前这一幕,是在废墟之上,却燃烧着的真实天光。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在星火城,每当看到“黄昏”却见不到“太阳”,心里总会发闷。
夜晚更甚。
那里的夜是漆黑压抑的,没有月亮,没有星辰,也没有那种“月光如水”的安宁错觉。
沈墨想就这么躺着,等天黑,等月亮升起来。
他突然有些想念——那个已不属于他的“家”。
没有亲人在等,没有爱人在盼。
可他那些兄弟……
他们知道自己“死”了以后,会不会破天荒地哭一场?
那场车祸的现场,会不会很惨?
自己的尸体……会是个什么样?
风,轻轻地吹过。
他闭着眼,眼角却滑下一滴孤单的泪。
此时,距离沈墨不远的瞭望塔上,张老三站在塔栏边,目光瞥了一眼身侧的许莹莹。
许莹莹正抱臂倚在柱子旁,被看得一愣,随即翻了个白眼。
“你不会是想让我去安慰他吧?我又不擅长这种温情戏码……换成别的事我倒是可以试试……”
“闭嘴。”张老三懒得听她继续胡扯,直接打断,眼神落向下方营地,盯住了白梦宇的背影。
白梦宇察觉,微微偏头看了张老三一眼。
片刻后,他没有多言,转身朝沈墨走去。
只是步子虽稳,心中却泛起一丝疑惑——
照这几日相处,沈墨并非那种胆小怕事之人。
今日斩妖时却表现出受到惊吓的样子,现在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地方选得不错。”
白梦宇轻轻跃上围墙,声音平静,“只是……夜晚有些危险。如此规模的地震,深山中的牛鬼蛇神都会惊醒,还是得小心点。”
他在沈墨身旁坐下。
沈墨还沉浸在故乡的回忆里,听到声音这才回神。
白梦宇侧头看了一眼围墙上的尘土,眉头轻蹙,没有直接躺下。
一阵微风凭空而生,吹净尘埃后,白梦宇才舒服的躺下。
“确实挺有意境。”他望着夕阳,淡声道,“断壁残垣,落日余晖,很配你现在的心情。”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不过……情绪是暂时的,懦弱不应该持续这么久。你可以在第一遇到时候,退却。却不能在往后的时间里,一直退却。因为终有一天,需要你亲自去面对它们。”
“第一次来到地表的执行任务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它们,我也恐惧,也躲在后面。你知道吗?张老三顶着妖兽的攻击跑回来,直接给我扔进妖兽圈里。我可是术士啊,一个三阶的小小术士。”
他话音顿住,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感受到空气中有杀气浮动。
“如今,老大的脾气已经好了很多,特别是对你。破天荒的允许你退后,还会让我来安慰你!还会亲自做饭给你吃,虽然味道不怎么样。”
杀气瞬间炸开,如寒风刺骨。白梦宇立刻闭嘴,缩了缩脖子。
“算了,不说这些。”他声音低了些,“想让你明白的就一句话——你若不勇敢,没有人能替你勇敢。”
沈墨沉默片刻,低声应道:“嗯,我会的。”
心中一阵无奈他白天花了多大力气,才压下那颗跃跃欲试、想要冲杀的冲动。
只因演技太过完美,被当成“惊吓过度”来安慰,实在哭笑不得。
白梦宇没有追问,也没看他,只是淡淡说道:
“你术法的天赋很高,如果能有机会,你可以尝试下术武双修。术士一道太过艰难,在持久与肉身强度方面都比不上武者。”
“武者,只要有功法,苦练就行。”
白梦宇平静地开口,声音不急不缓。
“但术士……觉醒什么元素,就只能用什么元素。窍穴多少,就决定了你的上限。”
说话间,他伸出一只手,掌心升起一团跳动的火焰。
另一只手抬起,指间旋出一道淡淡的风漩。
就在两股术力形成的一瞬间,原本燃烧的火球“啪”的一声熄灭,连一缕火星都没留下。
“风与火,水与土,理论上可以相辅相成。”他看着指尖的风,“但术士一个人,做不到。”
沈墨心头一震,脑中闪过念头——
术法融合?
“为什么不能?”他脱口而出,话刚落地,答案便自己冒了出来。
术法释放,要在灵图中构建术路回路,再配合咒语引导。
这还只是低阶术法,高阶术式更需同时维持多个结构与术势,消耗庞大,控制繁复。
一个人……几乎不可能做到双系同施。
“无知。”
“闭嘴。”
沈墨灵海中传来一前一后的两句话,声音短促却熟悉。
苍空对此不屑——这说明,定有办法实现。
沈墨眼中划过一抹惊喜,若非白梦宇还在旁边,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进灵海,去祈求苍空传授。
不知不觉间,夕阳已沉入地平线,夜幕缓缓铺开。
星辰在天顶静静闪烁,唯独不见月亮的踪影。
沈墨抬头望着天幕,心中微微一动。
今晚的天空很干净,没有云,也没起风——如果有月亮,应该早该升起来了才对。
他侧头看向身边的白梦宇,轻声问道:“白队,今晚的月亮……怎么还没出来?”
“月亮?”
白梦宇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也没有解释,只是继续看着夜空,眼中闪过一丝晦暗的光。
两人又静静躺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
随后便一同起身,回到营地中休息。
那一夜,沈墨没有再去灵海,没有去找苍空。
他睡得很沉。
梦中,他回到了地球,回到了老家的楼顶。
风很轻,星河如海,一轮明亮的圆月悬在漫天星海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