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人间炼狱,荒庙书生

陆羽凝视掌中石莲,眉头微蹙。

这枚“食情法种”与以往炼化的法种截然不同——它似虚似实,如烟似雾,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在风中。

指尖触碰时,竟能感受到无数悲喜情绪如潮水般涌动。

“叮当——叮当——”

林三驾着马车驶近,铜铃声打断了陆羽的思绪。

他摇摇头,将法种封入羊脂玉盒。

“堂堂魔修,竟如此寒酸...”

陆羽踢了踢道人的残尸,只翻出两块下品灵石和五块碎精石。

别说法器,连张像样的符篆都没有。

回想起老观主讲述甲子前那场魔劫时,颤抖的手指,陆羽心中疑窦更深。

——眼前这道人,与传说中凶威滔天的魔修实在相去甚远。

区区塑脉境的修为。

未免太过不堪。

“莫非是新收的弟子?”

陆羽揉着太阳穴登上马车。

道人苍老的面容在脑海中闪现,那种违和感愈发强烈。

窗外景色飞掠而过,陆羽轻叹一声,展开手中道经潜心研读,试图平复心绪。

不知不觉间,日头已升至中天。

“少爷,前面有村庄!”

林三的声音带着久行逢人烟的雀跃。

掀开车帘的刹那,陆羽瞳孔骤缩。

数十间茅屋死气沉沉地趴伏在田野间,村口那株歪脖子老槐树的枯枝在风中簌簌作响,像在无声地警告来人。

“不对劲。”

陆羽一把抄起青光法剑。

“啊?”

林三茫然四顾。

“你仔细听——”陆羽的声音绷得发紧,“没有犬吠,也不见炊烟。”

经此一提,林三才惊觉异常——

这日正当午的村庄,竟死寂如坟场!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默默抽出压在车辕下的白蜡杆长棍。

跟随陆羽这些时日,林三已开始习武,再非昔日吴下阿蒙。

更因陆羽从平凉王府宝库中寻得一颗朱果玉露丸赐予他服下。

并在其相助下炼化药力,如今已打通七条正经,跻身二流高手之列。

愈靠近村庄,血腥味便愈发浓烈刺鼻。

陆羽手持法剑,林三提着白蜡杆,二人谨慎地踏入村中。

推开第一户人家的栅栏门,浓重的血腥味顿时扑面而来。

院中黑狗被齐根斩去四肢,乌黑的血浆凝结在毛发上。

那双浑浊的狗眼圆睁着,凝固着临死前的惊惧。

屋内的景象更令人毛骨悚然——

“呕!——”

林三弯腰吐得昏天黑地。

房梁上倒悬着个婴儿,肚皮像破布袋般敞开着,肠子垂落如绳;

女人四肢俱断,在血泊中爬出长长的拖痕,最终僵死在婴儿下方;

男人被绑在柱上,张大的嘴里只剩下血窟窿......

这分明是场虐杀!

陆羽指节捏得发白,剑鞘在掌心勒出深痕。

他沉默地查遍全村,每间茅屋都在上演不同的惨剧——

有老者被活剥人皮,有少女被钉在磨盘上...种种酷刑,简直闻所未闻。

熊熊烈火最终吞噬了整个村庄。

跃动的火光中,陆羽面色阴鸷如铁。

那些残留的法力波动,与中年道人的气息如出一辙。

“又是魔修......”

他咬紧的牙关间挤出森冷字句,每个音节都浸透着刻骨的寒意。

————

“叮当——叮当——”

马车碾过泥泞,再次启程。

“少爷...”林三的声音有些发闷,“人怎么能坏到这种地步?”

少年攥着缰绳的手微微发抖。

这个曾被人做成“人烛”的少年,此刻却为陌生村庄的惨状而心绪难平。

陆羽沉默不语。

两世为人的经历,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人性之恶的深渊有多深。

沙沙的翻书声里,暮色如墨般晕染开来。

道路渐渐被黑暗吞噬,林三突然轻“咦”一声:

“前面有座破庙!少爷,今晚就在那儿歇脚吧?”

“嗯。”

话音刚落,天际突然炸响惊雷!

“轰——”

狂风卷着枯叶掠过车辕,刹那间电闪雷鸣。

陆羽指尖一顿,这场景莫名熟悉——深夜暴雨,荒郊野庙,简直像极了前世话本里的志怪桥段。

他终究没忍住掀开车帘。

不远处树影间,一座颓垣断壁的庙宇半掩在荒草中。

残破的庙门虚掩着,缝隙里竟透出摇曳的火光......

“当真这般巧合?”

“咔嚓!”

一道闪电劈开夜幕,暴雨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篷上,如同万千鼓点齐鸣。

“这鬼天气!”

林三咒骂着挥鞭,冒雨将马车赶至庙前。

他胡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回头喊道:

“少爷先进去!我拴好马就来!”

陆羽颔首,跃下马车。

说也奇怪,那瓢泼大雨将至他周身三尺时,便似撞上无形屏障,纷纷弹开。

待他踏入庙门,衣袂竟未沾半点水痕。

庙内火光忽明忽暗,将一道模糊人影投在斑驳的墙上,那影子随着火焰的吞吐,时而拉长时而扭曲......

“书生?”

陆羽眉梢微挑,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破败的庙堂中央,竟端坐着一位素衣书生。

月白长衫纤尘不染,玉带在篝火映照下流转温润光泽。

最奇的是,在这荒郊野庙,书生竟不知从何处搬来一张黄花梨案几,此刻正凝神挥毫,笔走龙蛇。

窗外雷蛇狂舞,暴雨如注,书生却浑然忘我。

笔锋过处墨香浮动,一派清雅风流。

陆羽不觉屏息,竟不忍惊扰这方寸天地间的写意画卷。

“这雨可真邪性!”

林三的闯入骤然撕裂庙中静谧。

木门“咣当”砸在墙上,寒风卷着雨星子扑进来。

“啊呀!”

书生腕间一抖,一滴墨汁溅在宣纸上。

抬头时露出张俊秀面容。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寒潭映星,唇若涂朱含丹。

乍看之下,竟与陆羽前世记忆里那位“宁采臣”有七八分神似。

陆羽瞪了林三一眼,抱拳致歉:

“家仆鲁莽,惊扰兄台雅兴了。”

林三讪讪地挠头赔礼。

“不妨事。”书生广袖轻拂,带起缕缕松烟墨香,“这荒庙本是无主之地,何来打扰之说?我既然能来歇脚,二位自然也能来。”

他声音清越如泉,案上画作随之一晃。

“兄台好气度。”

陆羽眼中带笑,目光却不自觉飘向案上画纸。

虽隔着距离,仍能瞥见纸上似有美人轮廓,那笔墨酣畅淋漓,勾得他心头痒痒。

——作画可是他前世唯一的癖好。

“观兄台运笔如飞,不知可否一观?”

书生莞尔一笑,将宣纸轻轻转来。

“信笔涂鸦,还望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