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狐

崔玉额角青凸，身形因发力而轻颤不止。

终于，他将骨手翻过，猛地抓在身后人牙子的腿上。

但......没有任何作用！

他只徒劳的抓了满手泥，却并未给其带来任何影响。

不......身后的这个才是泥巴！

“娃娃......”泥人疯笑起来，笑中嘲弄尖锐刺耳。

“不乖啊......”

话音落下，泥人怀抱霎时收紧，一股恐怖巨力山停岳峙般压在崔玉胸膛，内里骸骨发出清脆怪响。

同时，那只骨手正被泥人的身体吞噬，如陷沼泽般不可动弹。

而随着骨手陷入，带给崔玉的是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泥人体内似有千万把刀子，缓缓从骨手上刮过。

“羊啊......就在你这手里！”人牙子的声音变得急不可耐，言语中透露出无比迫切的渴望。

崔玉闻言，牙缝渗出血丝，不停地用力摆动身体，想在泥人的怀抱中挤出一个缝隙来。

这样下去不行，再被泥人束缚一会儿，他真的......会废！

与面对屠夫时全然不同，人牙子对灵羊的了解远比屠夫要全面，他根本没法抓住漏洞进行反杀。

用匠人法么？

但捆年猪有半个时辰的空档，若是现在用于泥人身上，人牙子本体那边又怎么办？

而换畜法也行不通，从屠夫那儿牵来的猪还未养成，根本没法换畜，且现在也没在附近。

机会，他得等个机会。

关键还是在捆年猪上！

或许人牙子知道他从屠夫那儿学了匠人法，但到底是哪两招，其不可能清楚。

抓住她靠近的机会，而后用捆年猪一击必杀......这法子，可以一试......

这般想着，崔玉干脆放弃挣扎，任由泥人将他的骨手吸扯入身体。

另一只手也顺势松开封喉刀，任其掉落在地。

他现在能做的，唯有尽量削弱自身给人牙子带去的威胁性，这样才能吸引她靠近。

“娃娃......这就放弃了吗？”泥人幽幽开口，从口鼻里吹出一股腥冷的风。

崔玉一言不发，眼神逐渐放空，表现出一副绝望模样。

“娃娃......学了那杀猪汉的换畜？”

“但没用呀......老婆子我又不会杀你，还会养着你......”

“但在把假娃娃送去前......得先给娃娃你换张脸呦......莫被人认出来。”

对面的人牙子语调依旧沙哑，却因那难以遏制的兴奋而带上些尖锐。

她手指拨弄翻飞，手上新崔玉的泥巴脸很快便换了副模样，与崔玉再无半分相似，而是个他没见过的生人脸。

将脸皮举起，她缓缓向崔玉走近，那张因诡笑而皱起的老脸随着步伐不停颤动。

崔玉面上没有丝毫变化，心跳却在此时骤然加快，仿佛要跳出胸膛。

他那条好手缩入宽袖中，衣袖轻轻一抖，从上头倏地落下一柄剪子，被他抓住，紧握在手。

还是这把剪子，但要杀的人......却不同。

崔玉瞳孔因放空而渐渐失去焦距，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阴影正在走向自己。

这阴影在眼前逐渐放大，鬼似的，带出一种诡谲气息。

剪子倒握，崔玉鼻息微颤，又是相似的记忆，机会......仅有一次！

近了......人牙子身上散发出的腐臭清晰可闻，像是从坟墓里爬出的尸体。

“娃娃......”

话音吐露瞬间，崔玉眼中横瞳骤起，一抹猩红自横瞳之上荡漾而过。

捆年猪！

后背那股环抱巨力竟在此时陡然失效，连带着近在咫尺的人牙子真身，一并僵住。

崔玉毫不犹豫，抬手在胸，剪子猛地扎向动弹不得的人牙子。

后者双手托举着脸皮，距崔玉的脸不过咫尺，她脸上尚凝着未完全升起的怨愤，一双老眼直勾勾地盯着崔玉，从里边透出森然冷意。

但，就在剪子即将戳入其胸口的刹那。

人牙子不知道以何种方法摆脱了捆年猪的束缚，竟离奇的动了起来，身形飞速爆退，在原地留下一片残影。

在此同时，崔玉唇角勾出一抹得逞的轻笑。

剪子落空，眼中横瞳却再度掠过一道猩红。

随之，他没有丝毫犹豫，身形飘然向后掠出，于原地留下与人牙子相同的虚影。

“好算计啊......”人牙子面上阴沉浓郁，一双招子满带毒辣。

这娃娃方才那一手的根本目的不是要她这老婆子的命，而是给她做一道选择题。

要么挨一刀，要么使真挂子遁逃。

这二者她选哪个他都不亏，前者兴许真能换来击杀她的机会，后者则用鬼眼学法......

她思至此处，伸手探入腰间人皮袋中，从里头拿出一张符咒，只朝地下那么一拍。

眨眼间，五名形状各异，青面獠牙的小鬼竟出现左右，它们将人牙子举起，身体纸糊似的随风飘荡，冲崔玉追去。

前头，周遭景物在崔玉眼中飞速扭曲倒退，眨眼功夫，那幢七宝楼便重新出现在视野中。

绕过宝楼，崔玉径直冲入另一明亮道中。

道路渐渐重新宽阔起来，前头还隐约出现鼎沸的叫卖声。

无疑，他已离开金门的所属范围。

“娃娃......你想去哪啊？”

阴刻大笑在崔玉耳畔再度炸响，他回首望天，便见月光之下，人牙子正端坐于五鬼头顶，五鬼身形飘然，飞速追赶。

“果然追来了。”崔玉低喃一句，人牙子手段奇多，既会炼药，又会捏泥，遁逃法也不可能只会一种。

咬了咬牙，他索性再垫进去五年寿数。

而随着寿数垫入，他的速度也霎时暴增，唯有残影可见。

这寿到底能垫多少他不清楚，反正现在已是垫入五十六年。

街头一驾马车上，马武望着崔玉那转瞬消失的残影，稍稍一怔。

他硬着头皮，扭头冲身后车厢犹豫开口：“太爷......这是......”

帘子从里面轻微掀起，两声轻笑响起，跟着是太爷平淡的声音：“没事，驾好你的车。”

一切都在按他所预料中的那般发生......

......

崔玉顿下脚步，目含冷意，望向身前意料之外出现的元爷。

元爷神色淡淡，伸手拦住他：“太爷让我拜托你。”

“下去见了阎王，记得帮他问问寿数。”

崔玉握着剪子的手一紧，漠然开口：“他让你来杀我？”

“当然。”元爷点头，从腰间拿出一副面具，不合尺寸的戴在脸上。

面具红黄相间，嘴耳尖长，开着一对小眼，赫然是——狐狸。

狐狸么？这玩意代表着狡猾、聪明，还有......诱惑。

是太爷的算计……还是破局之法？

崔玉眯眼，回首望了望天边月色，五鬼飘荡着，已朝他这边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