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人还怪好

杨培秋脖颈一仰,高声吐出两字:“大明!”

嚯!

围观的童生不由倒吸一口寒气,好气魄,大手笔!

竟然用国号出题!

童生们纷纷望向方原,暗道他总不能对小黑吧?那不仅贻笑大方,还大不敬!

方原没有立刻作答,倒让杨培秋得意起来。

“怎么样,不好对吧?哈哈,赶紧认输!”

孙永业作为狗腿子也叫嚣道:“方才秋哥让你一把,还真以为自己才高八斗了?怎么样,竹笼抬猪--露蹄了吧!哈哈~”

杨培秋大乐,直夸孙永业的歇后语用的妥当!

方原冷笑不已:“当年魏文帝令东阿王曹植作诗,尚且有七步时限。如今我连一步的时间都未有,你俩便催我认输是何道理?”

杨培秋被呛得笑声一滞,尴尬道:“那你要考虑多久才作答?总不能让大伙儿都干等着!”

“不用太久,我这就能答你!”

方原缓缓踱步,每走一步便高声一语。

“大明,出自《易经》: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

“所以我也得从经书取对!”

“明者,昭也,通也!”

“而《诗经》有《周颂·小毖》篇,乃周成王自警,要察微知著,谨慎从事。”

“故我对以小毖,所谓惩前毖后所以大明!”

方原站定,周围聚起的童生先是一静,然后轰然叫好!

“小毖对大明,诗经对易经,对子还能这般对!绝了!”

“惩前毖后所以大明!对得妙,解得也妙!”

“佩服!佩服!”

……

县衙外的喧哗声,早就惊动了李知县,他差人询问缘由,得知方原与杨培秋在对对子一决高下。

李知县讶异:“他俩怎么对在一起了?”

当听到方原以“蚕”对杨培秋的“鸿”,李知县不禁大赞方原机智。

而随后“小毖”对“大明”,更是令李知县拍案叫绝。

“机敏聪慧,此子大才!”

李知县笑逐颜开,为治下有此神童高兴不已!忙不迭吩咐差人:

“再探!再报!”

“小毖”一出,杨培秋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他自以为的绝对,结果在方原脚下竟撑不过五步!

此局又可谓惨败!

方原嬉笑道:“是叫爷爷,还是继续攒着?”

周围童生轰然大笑,他们已对方原心生敬佩,情感上不由自主倒向方原这边。

孙永业有些胆怯了,拽拽杨培秋袖子,苦声道:“秋哥,要不算了?”

“算你妈个头!”

杨培秋破口大骂,可孙永业却不敢有一丝不满,羞得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这才到两字联,胜负未分!再来!”

方原双手一摊:“随你,只要你别忘了叫爷,我奉陪到底。”

杨培秋脸色难看:“少啰嗦!你听好了,这次三字联:独角兽!”

方原闻言一愣,因为他瞬间想到了长独角的白马,但随即醒悟过来,中国有自己专属的独角兽,那便是神兽獬豸。

《神异经》云:“东北荒中有兽,如牛,一角,毛青,四足似熊,见人斗则触不直,闻人论则咋不正,名曰解豸。”

杨培秋所说独角兽正是獬豸的俗名。

童生们又嗡嗡议论开来。

先前那颇有见识,最先议论的童生又开了腔:“此三字联也太过容易了!像八脚虫、两头蛇、四爪龙,随便对哪个不都行?”

其他童生没人反驳,都深以为然。

方原听到后,却微微一笑:“多谢这位朋友的提醒,不过嘛杨小公子的三字联暗藏玄机,若是简单对以八脚、两头之语,则将堕入其彀中矣!”

童生们纳罕,杨培秋则闻之色变!

方原侃侃而谈:“诸位当知,这独字虽是单一之意,却非数量之词!贸然以数相对则必然失之精妙!”

童生们闻言细思,无不颔首称是!

“想必方公子已胸有成竹,快快对吧。”

“是啊,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方原拱手笑道:“诸位抬举,我姑且说一下自己的想法,大家共同探讨,共同进步。”

“好!”

极大的参与感,令童生们对方原感官更佳。

方原朗声道:“《尔雅·释地篇》云:东方有比目鱼焉,不比不行,其名谓之鲽。”

“比也非数词,却含成双之意,比目鱼对独角兽,我窃以为再贴切不过。”

童生们这下彻底服了。

纷纷赞道:“方公子博闻强识,学富五车,真乃我辈楷模!”

杨培秋蔫头巴脑,再无先前威风凛凛的气焰,可他又不甘心就此认输,脱口而道:“东坡居士。”

方原好整以暇:“南郭先生。”

杨培秋像个赌徒,继续加码:“鸡饥争豆斗!”

方原轻松应对:“暑鼠上梁凉。”

怎么又对上了!

为什么!

杨培秋双目赤红,陷入癫狂:“以万物为刍狗!”

方原摇头叹道:“治大国若烹鲜!”

一次次的轻松应对,让杨培秋欲哭无泪,可他仍不肯作罢:“刘伶饮尽不留零!”

方原不假思索:“贾岛醉来非假倒。”

杨培秋彻底绷不住了!

这些对子都是他苦心钻研出的,自负鲜有人能对得上,可方原不仅能对出,还一口气对到了七字联!

他先前的骄傲,则完全成了笑话!

四周童生听得应接不暇,大呼过瘾,都向方原投去崇拜的目光,杨培秋心如滴血!

方原似笑非笑地望着杨培秋,提醒道:“杨小友,你可是欠了我七声爷爷,还要继续吗?”

杨培秋心境已乱,可这么多人看着,他又不想草草收场,于是咬牙道:“八字联:立功德言有三不朽!”

方原笑着回应:“尚齿爵位无一非尊!”

“好对!”

童生们爆发出一阵喝彩,又齐声高呼:“欠八声!”

杨培秋有些胆寒,可箭在弦上,他又不得不发:“交颈鸳鸯并蒂花下立!”

方原对道:“协翅紫燕连理枝头飞!”

童生们又欢声雷动:“欠九声!”

杨培秋张张嘴,好半天才从嘴里蹦出十个字:“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浅。”

方原伸出一手前后翻转,然后哈哈一笑:“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空!”

围观的童生们早就按捺不住,一个劲儿道:“欠十声!”

“欠十声!”

“欠十声!”

看着杨培秋失魂落魄,如泄了气的皮球,孙永业悬着的心终于死了,他唉声叹气询问:“秋哥,这该如何是好。”

杨培秋早失了锐气,闻言回过神来看向方原,他向来自诩高人一等,让他叫方原爷爷,比杀了他还难受!

于是任凭童生们嘘声一片,杨培秋只涨红着脸,不愿开口。

方原冷哼不止:“就知道你这种所谓的贵公子,不会轻易低头!也罢,不要说我没给你机会,只要你对上我出的对子,此事便一笔勾销!”

杨培秋一听可以不用叫爷,立刻活了过来:“一言为定,你快出对!”

方原却道:“急什么,你对出了一笔勾销,对不出呢?总不能你还要赖账吧?”

杨培秋面红耳赤,辩解道:“怎会赖账,你说如何便如何。”

方原道:“你不愿叫爷爷,我也不勉强你,你现在可花钱赎买,一两一声!若对我的对子,对上了自然了账,对不上则赎买翻倍,共二十两!你敢吗?”

二十两?

童生们无不瞪大双眼,那可是一笔巨款啊!

杨培秋却松了口气:“好!你出对吧。”

方原笑道:“我有两个对子,一长,一短,你要选哪个来对?”

杨培秋眼珠一转,思考片刻:“短的!”

方原有些失望:“烟锁池塘柳,你来对吧。”

结果已毫无悬念。

其实方原更想出长的,“一乡二里,共三夫子,不识四书五经六义,竟敢教七八九子,十分大胆”,那会不会更有意思?

杨培秋眼前一亮,刚想道声容易,却发现并非想象那般简单。

此对每个字不仅以五行为部首,且意境深远,极难对得工整。

杨培秋抓耳挠腮半天,苦苦思索,却发现他根本对不出!

方原嘿声一笑:“你还是拿钱吧?”

杨培秋只想早点离开让他颜面尽失的地方,从怀中一掏,却摸出三两银子,又找孙永业拿了二两,却也不过五两!

方原喊道:“谁有纸笔,借杨小公子写张欠条!”

“哈哈~”

人群中一阵可乐。

杨培秋借来纸笔忍气吞声写下欠条,掩面而逃。

方原捏着欠条,又掂了掂银子,高声道:“诸位有暇,可到南渠街刘记茶食店,全场消费都由杨公子买单!”

“彩!”

“方公子仗义!”

童生们轰然叫好。

都赞道:这方原不仅有才,人还怪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