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新年气象

眼见杯盏空空，桌案狼藉，方原双颊微红，脑袋也晕晕乎乎。

真别说，这酒的后劲有点大。

仰儒与周礼也东倒西歪，仰儒摆着手道：“今日喝的尽兴，有些放浪形骸，大饶莫怪。”

方原醉眼朦胧：“世周见外了，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古人诚不欺我。”

周礼咧嘴笑道：“是这么个道理，小二会账！”

伙计笑着应道：“承惠六十文钱。”

周礼打着酒嗝从怀里摸钱，方原却抢先一步，丢出一钱银子：“整三碗醒酒汤，余下的钱不用找兑了。”

如今一两银子值钱八百文，一钱便是八十文，踢去醒酒汤钱，还能有十来文剩余，伙计顿时眉开眼笑应下。

周礼急眼道：“大饶年岁最小，怎能让你付账。”

方原却不以为意：“等下次你们回请就是，德恭无须客气。”

周礼只得作罢。

店中的醒酒汤就是陈皮加一些茯苓、泽泻熬煮的汤水，散酒止逆。

三人喝完，周礼与仰儒互相搀扶着，回城而去，至于方原抬脚几步就到家，自然更是悠闲。

当方原摇摇晃晃回到家中，嫂嫂将方原扶进房中躺下歇息，半是心疼，半是埋怨。

小景慧扑闪着大眼，问方存义道：“小叔叔怎么喝醉了？”

方存义故作大人模样道：“咱叔是高兴，县试头名，换做我，我也要畅饮一番，不醉不归！”

小景慧似懂非懂：“哦~”

王氏却绷着脸训斥道：“什么叫换你你也不醉不归！不许学你叔！”

方存义缩缩脖子，还没应声，就听王氏又改口道：“学业上还是要学你叔那般的。”

“知道了，娘亲。”方存义一脸的无奈。

等方原醒来，已是次日清早。

县考之事告一段落，府试得等新提学人选定下来，才能确定日期，约莫最早也到明年二月了。

目前最关紧的事，反倒是准备年货。

方原吃过早饭，对侄子侄女道：“今天咱们去逛街！”

两人毕竟还小，一听出去逛街市，都高兴地跳起来。

小景慧欢呼雀跃：“太好了，可以买糖葫芦吃喽！”

方原呵呵一笑：“今天敞开了买。”

嫂嫂王氏嗔怪道：“别惯坏了他们。”

方原回道：“嫂嫂安心就是，难得他们高兴随他们去吧，另外今年家中年货我去购置，也该我为家中出些力气了。”

看着兄弟身量渐高，日益成熟，王氏一阵欣慰，不禁感慨道：“不知不觉，阿符都长大了。”

方原摸了摸头上的总角，嘿声一笑，嗯，是该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了。

从南渠街到通济大街，商贾云集，往来行人摩肩擦踵，川流不息。

年味是越来越足。

街市上各色商品琳琅满目。

天目山的冬笋，临安的核桃，建德的柑橘，海宁的海味、诸暨的方柿，本地的蜜饯、莲藕，更有从南北各省贩运过来的诸如：干香菇、干木耳、干枣、桂圆等物。

小景慧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被方原紧紧拽着，每要遇到新鲜事物，小景慧总要长大嘴巴喊道：“哇，小叔叔快看！”

方原每看一次，就花钱买一些，不知不觉，方存义和他手里都提满了东西。

方原觑了一眼蹲在街口的脚夫们，扭头对方存义道：“去雇个脚夫过来，帮咱们挑年货。”

方存义闻言一喜，有人挑货，那就把自己解放出来，忙不迭去雇人。

很快方存义便领了一个脚夫过来，街口的脚夫都是本地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农闲出来做工，赚个辛苦钱，替方原挑年货，算是清闲的活计了。

逛了半条街，挑担里就肉眼可见的高了起来。

可这才哪到哪。

鸡鸭鱼海鲜，应季水果菜品，干果蜜饯，通通打包。

方原又到绸布庄扯了几匹杭缎、棉布，新年嘛总要做新衣服。

不知不觉，方原逛到了田屠户肉铺，虎子穿着襜衣，正在案板前咿呀咿呀剁肉，那架势风风火火，张弛有度，比起在社学呆萌的样子，判若两人。

方原打趣道：“猪肉王子，近来可好？”

虎子闻言一愣，抬头见是方原，原本一丝不苟的脸上露出憨笑：“阿符，你咋来了？”

方原笑道：“随便逛逛，顺路买些猪肉。”

虎子咧嘴笑道：“你来巧了，我爹刚杀的年猪，肉正新鲜。”

方原道：“那正好，猪蹄我全要了，再给我切十斤肋骨肉。”

虎子唉了一声，便回内院，找他爹拿猪蹄和肋骨肉，转回后，将肉放在案上分了起来。

方原看着虎子刀功娴熟，不由问道：“以后你就以宰猪为业了吗？”

虎子的手顿住了，旋即咧嘴笑道：“我读书不行，能写会算就不错了，哪能像阿符你一样去考秀才，况且我喜欢杀猪，嘿嘿～”

方原无言，默然一笑。

接过肉付了钱，方原意态萧索，挤出一抹微笑：“虎子珍重。”

离了社学，不会再有同窗读书的机会，他与虎子注定渐行渐远。

虎子望着方原转身的背影，愣了半天，才高声喊出了一句：“阿符，路上小心。”

除夕当天，方琼带着方原、方存义回到了县西北的同德乡仙宅里，方家的祠堂祭祖，这是方家的祖屋，祖父辈有几房兄弟，还守在村中，逢年过节家里仍有走动。

在祭拜祖宗之时，方琼声泪俱下，言说家中变化，兄弟也长大懂事，考过了县试，定会光大门楣云云。

冗长的祭祖仪式完毕后，等方原几人回到南市家中已是傍晚，家家户户都换上新桃符，贴上春联，鞭炮声噼里啪啦甚是热闹。

方原与家人其乐融融，共度除夕，守岁到夜半才迟迟睡下。

大年初一一早，束起发髻，戴上汉巾，穿着棉衣，外罩簇新直裰的方原，出现在家人面前。

小景慧穿着花衣裳，粉雕玉琢，煞是可爱，朝方原有模有样一福：“愿小叔叔新年胜旧年，万事如意。”

方原笑眯眯地从怀中，掏出一串红绳串起的铜钱，递给小景慧：“叔叔也愿你平安健康，越长越美丽。”

小景慧接过铜钱，喜滋滋道：“谢过小叔叔。”

方存义跃跃欲试：“到我了，到我了！咳咳，我祝叔叔「从今诸事愿，胜如旧，人生强健」。”

方原玩笑道：“嗯，祝福为叔收到了，不过利是还不能给你？”

方存义急道：“为什么？”

方原嘴角含笑：“谁让你说话好听，叔爱听，多说几句，我再给你。”

方存义大窘：“叔叔，不带这么欺负小辈的。”

方原哈哈大笑。

之后几天，走亲访友，人情往来，可把方原累得够呛。

但好日子总是在后头，从正月十三到十五，乃上元灯会，将把新年的热闹推向高潮。

方原提议道：“不如上元时节，全家都到杭州赏灯吧。”

月色铅华，满庭馨芳，一家人脸上尽是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