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粉墨登场

余杭码头附近，万商辐辏，货殖如潮。

商业的兴盛，也让充当买卖双方经济人的牙人群体愈发壮大。

牙人有官牙、私牙之分。

有官府给予牙贴的便是官牙，为往来客商牵线搭桥，撮合交易，甚至代收商税。

官牙之外，无证上岗的便是私牙，这类人等大量充斥在各行各业中，良莠不齐。

刘四便是专门为刘家兄弟，居中撮合借贷的私牙。

其实称他私牙也不准确，毕竟刘四原本是刘家家生子，随着刘氏兄弟从高利贷中尝到甜头，专为自家筛选借贷人的私牙经济便应运而生了。

这一日，刘四还像往常一样，找了处茶棚食摊，叫了壶绿茶，便大咧咧往条凳上一坐，一双吊脚眼，四处打量往来的行人。

过往的客商，从来不是刘四关注的群体，这些人在买卖交易中，经常金银缺口大，往往借贷也多，都是各家大铺的肥肉，以刘家的体量，可不敢碰本地豪强的禁脔。

而那书生们却不同了，都是些小额借贷，大铺不稀罕，刘氏兄弟可以放心争抢。

而且书生们还有个好处，他们读书明理，懂得多，顾虑也就多，借了钱总会想方设法筹措还上，容易拿捏得很。

刘四目光逡巡间，很快发现了猎物，一个年轻书生。

这书生模样清瘦，身着浆洗发白得直裰，从货船下岸来，便四处张望，询问道路，估摸着是从乡下来的穷书生。

刘四起身，直奔目标而去，他要靠他那无往不利的伶牙利嘴，好生忽悠一番。

可还不等他将手拍向书生，身后就被人狠狠撞了一下，顿时摔了个狗吃屎。

刘四捂着后腰龇牙咧嘴地起身，还没开骂，就听对面先一步骂了起来。

“狗眼往哪看呢，都撞到我家少爷了！”

一个长相黝黑，露着一口黑黄大牙的家仆，先一步出口成脏。

刘四憋了一肚子火气，但瞬间就没了脾气，两眼反倒放起光来，死死盯在地上。

只见还有一个黝黑的家仆，正蹲在地上捡洒落一地的碎银子，约莫着十多两呢。

“你个狗才聋了？撞到人了知不知道？”

另一个家仆的骂声瞬间又把刘四的眼神拉了回来。

那家仆身后有个鼻孔朝天的公子，一身月色绸布直裰，倒显华贵。

只是腰间那紫色的缎布带，又极为扎眼，手里还拿了把扇面艳俗的折扇。

整个人衣着搭配不伦不类，像是个乡下土财主家少爷。

刘四眯眼笑着，不管是不是他的错，这种土财主家的少爷，还是要哄着。

“是小的没瞧仔细，公子莫怪，莫怪。”

这鼻孔朝天的公子自然便是卢嘉文，方原特地给他置办了一身行头，既要突出富贵，又要显得俗气，这样更符合大众对财主家公子的一贯偏见。

至于家仆，卢嘉文找了与他共住破庙的乞丐装扮，没别的要求，只要会骂人即可。

两乞丐见惯了豪奴仗势欺人的嘴脸，模仿起来也是惟妙惟肖。

卢嘉文懒得看刘四，直接吩咐家仆道：“赏他一分银子！”

方才骂人的家仆当即掏出剪好的碎银，丢了过去。

刘四喜出望外，一把接过，心道真是走了狗屎运，这都能得赏。

“谢公子赏钱！”

卢嘉文轻笑一声：“跟你打听个事。”

刘四眉开眼笑：“公子问我，算是问对人了，在下可是有名的包打听。”

卢嘉文面无表情，只是催促道：“那你可知道此地可有牙子，能帮我说项走动进学的那种。”

“进学？”

刘四顿时愣住：“公子说的可是成为秀才，进学读书？”

卢嘉文瞪眼道：“不然还是哪个？你若知道哪个牙子认识县学学官，我花银子请他打点！”

刘四上下打量着卢嘉文：“公子为何不去省城？”

卢嘉文耻笑道：“你个蠢货！县学在县里，我去省城作甚！”

刘四心中偷笑：“原来真是个没见识的土包子！”

卢嘉文瞪了刘四一眼：“你这人好没道理，我问你话，你怎么不接话，到底知不知道？”

刘四忙道：“在下便是牙人，这里人多眼杂，若公子信得过我，咱们找间茶铺慢慢说话。”

卢嘉文狐疑道：“我一说找牙子，你便说你是，莫不是哄我的吧？”

两个家仆也都道：“少爷咱不理他，初来乍到还是找个靠谱的牙人才是。”

刘四有些着急，暗道他这时候倒是聪明了，忙解释道：“在下正是牙人，只是是个私牙，我家主人乃县学增广生员，不信你可找人打听！况且你说打点进学的事，非私牙不可，官牙可不敢接。”

“哦～”

卢嘉文缓缓点头：“看你说得有些道理，那便找地方说话，若是骗我，饶不了你。”

“哪能呢。”刘四延请道，“通济大街上有间茶楼，安静得很，这边请。”

将卢嘉文带至茶楼，刘四找了个僻静隔间请人坐下，这才询问起来。

“公子贵姓，哪里人氏？”

卢嘉文道：“我姓卢，钦德乡闲林人。”

刘四追问道：“哎呦，那可够远的，公子怎想起此时进学来了？”

卢嘉文不耐烦道：“同乡有个破落户，他都考上了秀才，我爹天天念叨，让我像他一般好生向学。”

“哼！让我学那破落户，真是可笑！我从家里拿了些钱财，骗我爹说进城玩两天，呵！不就秀才嘛，我找县学学官买一个不就是，等我回去还惊死那老头！”

刘四眼中精光炽亮，地主家的傻儿子，多好的散财童子啊！

“敢问公子同乡秀才的名号，说不定我家老爷认识呢。”

卢嘉文撇撇嘴：“尤彦峰。”

刘四咦了一声，感觉这名字怎这般耳熟？

想了半天总算记起来，不就是去年经他手借钱的童生吗？

当即笑呵呵道：“还真是巧了，尤秀才我知道，去年他到城里买书，钱财不够，还是我帮他借到银钱呢。”

卢嘉文登时恼怒：“我说那破落户怎就有钱买书了，原是你帮的忙！哼！”

说罢卢嘉文起身欲走，边走边道：“这进学的事，我不寻你打点！”

“哎，哎～”

刘四顿时慌了，一个劲儿告罪：“我等牙子人哪有赶人不做买卖的道理，公子消消火，你进学的事，我肯定给你安排好。”

求了半天，卢嘉文这才消了气，饮了口浓茶：“那你先帮我约见学官，事成有你好处。”

刘四却谄笑道：“学官清贵，哪那么容易见到，公子莫急！我先去县学请我家老爷过来，他有法子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