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病香

黑蜈岭。

阳光落下，映照出河面泛起的波粼。

河水中一头草鱼正在向前冲锋，追逐猎物。

鱼鳍快速切开流水，留下两道波浪长线，鱼尾用力拍打，搅起浑浊泥沙，然后张开长满尖齿的鱼嘴，一口咬向近在咫尺的猎物——

一头惊慌逃窜的河虾。

咔嚓。

尖齿碾碎河虾，咕噜吞入腹中。

先前的凶猛冲锋也在这一刻转变为饭饱食足，然后慢悠悠游到一处水草中，鼓动两侧鱼鳃，“呼吸”着水中的氧气。

随着“呼吸”，两侧鱼鳃富有节奏地张开又闭合，一缕缕气机从水中涌来，滋养着草鱼的身躯。

同时莹光渐生，朦朦胧胧，迷人心神。

莹光不是出自草鱼，而是来自一枚镶嵌在鱼躯上的珠子。

珠子内，一道身影默默注视着草鱼。

徐辉，蓝星人。

穿越后成为源道珠的器灵，正在以源道珠为手段，谋求立身根本法。

源道珠，其效有二。

一为自身特性，可静心启智。

二为珠内的天源种，可通过汲取众生根源，长三色叶，开五霞花，结七妙果，直抵通天大道。

效果一通过草鱼已是验证：

小小草鱼在源道珠的加持下，自幼生期启智生慧，躲避天敌与人害，至成长期明悟自身血脉，走上修炼之路。

到如今，俨然河中一霸，欲求成精做怪。

效果二尚不明确，只因草鱼还未死去。

天源种汲取众生根源需要条件：

一需相随相伴，沾染源道珠的气息。

二需烙印痕迹，同天源种缔结不可磨灭的因果关系。

三需寄生者死去。

从而将寄生者的根源化作天源种的养分，去生芽长叶，开花结果。

所以……

徐辉注视着草鱼，落下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催促声音：

“快快修炼，快快成精。”

“好去占湖称霸，逍遥又自在，好去闯下弥天大祸，身死道消入我珠。”

话语落下，余音缭绕，清澈河水不知何时落进点点香灰。

香灰遇水即化，在水流涌动下不断逼近正在修炼的草鱼。

待数息过后，一道酣睡声轻轻响起。

天生无法闭眼的草鱼竟合上了眼皮，陷入梦乡中。

一道阴影同时浮在水面上，紧接一根削尖木棒狠狠扎入水中，用力刺穿草鱼的鱼腹！

啪，啪。

美梦破碎，剧痛袭来，草鱼疯狂挣扎，剪状鱼尾拼命拍打木棒，撞起大片水花。

可于事无补，只能绝望看着鲜血渐渐染红河水……

哗啦。

木棒再次发力，向上一挑，激起河水翻涌浪花。

随后阳光射来，一道少年身影映入徐辉视线中。

兴奋目光，雀斑脸庞，粗糙麻衣，正一手高举木棒，一手激动挥拳：

“好大的草鱼！”

“这般大小，定是一头快要成精的鱼怪。”

“只要上交了这头鱼怪，不仅这月的病香有了着落，还能修炼黑蜈岭的仙家功法！”

少年名叫岳川，黑土村人氏，于半月前成为左道门派黑蜈岭的杂役。

正在执行杂役弟子的任务——凡杂役弟子，每月需外出寻觅一头杂怪。

木棒上死去的草鱼便是他苦寻半月的成果。

“嗯？那亮晶晶的珠子是什么？”

正当岳川取下草鱼时，一枚流转着莹光的珠子吸引了他的目光。

伸指一扣，珠子入手，微微凉意自掌心沁入脑中，生起静心守神的禅意和启迪智慧的慧光。

让岳川心脏猛跳一下，眼珠睁大，“宝贝！”

“这珠子是宝贝！”

话音刚刚脱口，岳川立马捂住嘴巴，然后一脸警惕环顾四周。

在看到四下无人后，岳川揣起珠子，提上草鱼，拔腿朝着北方奔去。

一路向北，直至踏入一方山岭。

山岭不大，只有一层浅浅青草，以及数颗零星分布的松树，正是黑蜈岭的山门。

在山脚下，是一个个用木桩支撑，茅草斜搭的棚屋，这是杂役们的住处。

“痒，好痒，我快痒死了！”

“又痒又痛，生不如死，我要香，我要香！”

“仙家，求仙家开恩，赏我一口香！”

棚屋外，一群身穿麻衣的杂役一边痛苦哀求，一边不停抠挠着身子。

月牙状的指甲在大力下像是犁头耕地般，在身上不断留下一条条血痕。

可杂役们仿若不知，依旧不停抠挠，甚至越发用力，鲜血渐渐染红了灰褐色的麻衣。

岳川低下头，不敢去看。

他等凡人在成为杂役前，会被强行吸入一口病香，若是没有按时焚香吸烟，便会生出大片红疹，痒痛难耐，最是折磨。

这也是黑蜈岭对没有完成任务的杂役的惩罚。

小心绕开杂役，岳川一路前行，然后踏入一座石屋。

一道人影随之进入岳川的视线。

头发半黑半白，脸庞生着老褶，正在以盘坐的姿势吞吐着一根线香飘起的烟气。

这便是掌管他等杂役的仙家。

只见仙家缓缓睁开眼皮，目光落在岳川手上提着的鱼怪上，冷冷吐出两句：

“放着。”

“然后可以带着东西滚了！”

话语方落，便有数物落在岳川身前。

不待细看，岳川放下草鱼，捡起数物后默默退出屋外，朝着棚屋走去。

仙家脾气古怪，一贯恶语相向，也不喜杂役久待，更不喜杂役开口说话。

凡是犯了忌讳的，都是走进去，抬出来——成了一具尸体。

…………

棚屋，倒数第八个，是属于岳川的屋子。

当岳川临近棚屋时，数十道贪婪的目光直勾勾盯来，让岳川忍不住泛起鸡皮疙瘩，连带紧紧攥住胸怀的右手又用力数分。

不等目光主人有下一步动作时，便有五个身穿麻衣的杂役从棚屋走出，替岳川挡下那毫不掩饰的贪婪目光。

直到这时，岳川才心安起来。

“虎子哥！”

岳川看向为首一人，称呼一句后，从怀里取出一根长着霉斑的线香，扳下四分之三的长短，递了过去。

赵虎点头接过，又将线香分成五截，一一递给其余四人。

一拿到线香，四人便急不可耐地返回各自的棚屋。

望着四道离去的身影，岳川脑中的思绪不由浮起：

长着霉斑的线香是病香，闻一口会染上红疹病，吸两口能扼制红疹病。

但随着发病次数增多，需要吸入的香量也会越来越多。

自己刚成为杂役不久，距离第一次发病还有半月时间，需要的香量不多，四分之一长短，两口香。

贪婪的目光来自老杂役，老杂役进入黑蜈岭的时间早，且多是五到十人成一伙，专挑新来的杂役下手，抢夺病香司空见惯，夜下杀人也是时有发生。

在左道门派，人命是最不值钱的。

眼前的赵虎是自己的同村人，是自己的棚屋邻居，同邻近四人组成一个团伙，不受老杂役的抢夺，也抢夺新杂役的病香。

至于加入团伙的代价，就是需要上供自己多余的病香。

很划得来。

因为抢夺的病香会分给自己的一份，等到新杂役加入时，也会孝敬自己一份。

虎子哥也会教给自己很多经验——

怎么寻觅小怪踪迹，怎么使用迷香捕杀小怪，怎么不犯仙家忌讳，以及怎么修炼仙家功法，成为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