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哥你太厉害了

王秀英一把抓过笔记本,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一看,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刘项军啊刘项军,你可真是个人才!”

“笑什么笑!”刘项军伸手要抢笔记本。

王秀英躲开他的手,指着本子说:“你看看你写的啥?《我的生活》?'活'字还少写了一横!”

刘项军定睛一看,顿时如遭雷击——那个“活”字果然少了一横,成了“舌”字。

“我……我……”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王秀英把笔记本扔回给他,掀开被子下炕:“我上厕所,回来睡觉。你啊,别丢人现眼了,赶紧睡吧,明天还要上工呢!”

刘项军呆坐在炕上,看着那个错别字,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

他狠狠撕下那页纸,揉成一团扔到墙角,然后赌气似的躺下,用被子蒙住了头。

王秀英从茅房回来,看到煤油灯还亮着,刘项军却已经鼾声如雷。

她翻个白眼,吹灭了灯,心里盘算着明天去陈阳家打听打听,那稿费到底是不是真有五十块。

……

天刚蒙蒙亮,陈阳就被院子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惊醒了。

陈老汉正从院门外走进来,裤脚上还沾着晨露。

“爹,这么早去哪了?”陈阳打了个哈欠问道。

陈老汉拍了拍身上的露水,脸上带着少见的笑意:“去跟陈大山请了个假,今儿个咱爷俩去趟县城,把《人民文学》给你寄的那钱取出来。”

陈阳这才注意到,父亲今天特意穿了那件,只有走亲戚才舍得拿出来的藏青色中山装。

他心头一暖,正想说话,灶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陈母端着热气腾腾的玉米粥走出来。

“都起来了?正好,饭做好了。”陈母把粥碗放在院里的石磨上,“阳娃,快去叫你妹妹起床。”

陈阳转身往西屋走,还没到门口,就看见陈芳的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哥,我都听见啦!你们要去县城是不是?”

“你这丫头,耳朵倒灵。”陈老汉笑骂了一句,“赶紧洗脸吃饭!”

早饭很简单——玉米粥、咸菜和昨晚剩下的窝头。

但一家人围坐在石磨旁吃得格外香。

陈芳捧着碗,眼睛却一直骨碌碌地转:“爹,带我去嘛,我保证听话!”

“胡闹!”陈母夹了一筷子咸菜放到女儿碗里,“今天不是要上学吗?”

陈芳立刻撅起小嘴:“今天是礼拜天!学校放假!”

她转向陈阳,拽着他的袖子摇晃,“哥,你带我去好不好?”

陈阳看着妹妹期待的眼神,想起前世自己那个被电子产品包围、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侄女,心头一软:“爹,要不带芳芳去吧?她还没见过邮局啥样呢。”

陈老汉叹了口气:“你这丫头……行吧,去了可别乱跑!”

“太好啦!”陈芳高兴得差点打翻粥碗,被陈母瞪了一眼才老实坐下,但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既然你们兄妹俩去的话,我就不去了。”

陈老汉为难,家里没有自行车,两个人去县城的话,一辆车就够了,如果三个人去,就得借两辆了。

“行,那我带芳芳去。”陈阳应下。

吃完饭,陈母从里屋拿出一个手帕包着的小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几张毛票和粮票:“阳娃,把这些带上,万一要在县城吃饭……”

“不用了娘。”陈阳从兜里掏出自己的钱包,“我这儿还有一些,上次去燕京换的,还没有用了。”

“那也行,什么时候用光了,再找我要。”陈母点头道。

出了家门,陈阳走在村间小路上,呼吸着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空气。

路过刘项军家时,他看见刘家媳妇王秀英正在院子里喂鸡,两人目光相遇,王秀英立刻喊道:“陈阳,你领了多少稿费呀?”

“也没多少。”陈阳敷衍一句,继续往前走。

陈援朝家是村里少有的砖瓦房,院墙刷着白灰,门上贴着褪色的春联。

陈阳找陈援朝借了辆自行车,回到家,陈芳已经换上了那件白色的确良衬衫,这是她最体面的衣服,平时都舍不得穿。

“你俩路上小心。钱取了直接存邮局,别带在身上瞎逛。”

“知道啦爹!”

陈芳已经迫不及待地往车后座上爬。

陈母急匆匆从屋里拿出两个煮鸡蛋和一块烙饼,塞进陈阳的兜里:“路上饿了吃。晌午要是在县城,记得去国营饭店,别在小摊上乱吃东西。”

陈阳点点头,把汇款单和存折小心地放进内兜。

他跨上自行车,陈芳坐在后座,紧紧搂住他的腰。

“走喽!”陈芳欢呼一声,惊飞了路边树上的麻雀。

初春的风还带着丝丝凉意,吹拂着兄妹俩的脸庞。

陈阳蹬着自行车,行驶在坑洼的土路上,不时提醒妹妹坐稳。

路两旁的麦田绿油油的,远处有几个社员正在锄草,看见他们便直起腰来张望。

“哥,燕京有多大?比县城大多少?”陈芳在后座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大好几倍呢。”陈阳微笑着回答,“有四五层高的楼房,马路上全是自行车,还有红绿灯……”

“红绿灯是啥?”

“就是……指挥交通用的,红灯停,绿灯行。”

陈芳“哦”了一声,又问道:“哥,你那稿费真有八十块啊?”

“嗯。”

“那能买多少东西啊?”

陈阳想了想:“能买……三十多只鸡,或者两辆二手自行车。”

陈芳倒吸一口凉气,搂着他腰的手紧了紧:“哥,你太厉害了!我们班王小花的哥哥在县里当工人,一个月才挣三十多呢!”

陈阳笑了笑没说话。

知识确实能改变命运,但在这个年代,能靠写作赚钱的人凤毛麟角。

他这次能成功,归功于他前世的积累,对普通人来说,确实不容易做到。

……

就在陈阳驮着陈芳,轻松愉悦的去安定县城的时候。

刘项军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打谷场。

他眼圈发黑,脚步虚浮,活像霜打的茄子。

“刘项军!”生产队长陈大山站在场院中央,叉着腰吼道,“你看看都几点了?全队就等你一个!”

社员们发出一阵哄笑。

张建军挤眉弄眼地说:“刘哥,昨晚干啥好事去了?累成这样?”

又是一阵哄笑。

刘项军耷拉着脑袋,嘴里嘟囔着:“有点事耽搁了……”

“有事不知道请假?”

陈大山不依不饶,“你看看人家陈阳,一大早就来请假说去县里邮局取钱。你呢?睡过头还有理了?”

刘项军一听“陈阳”两个字,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陈阳也没来?凭什么他就能请假?”

“人家是去取稿费!”

陈大山瞪着眼睛,“《人民文学》给的稿费!你有这本事,我也准你的假!”

社员们笑得更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