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寒潭鹤影-冰蟾蚀月

浣衣局的铜炉里燃着潮湿的炭火，青烟在梁间萦绕成瘴。沈青梧跪在青石板上，膝盖隔着棉裤渗进冰凉的寒意。王姑姑的惨叫声混着炭火噼啪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寒鸦。

“姑姑饶命！那包药粉实非奴婢所下！“小宫女跪在雪地里，发髻散乱如蓬草。她怀中抱着的锦缎包裹突然滑落，翡翠簪子摔碎在青石砖上，绿莹莹的碎玉里滚出颗猩红药丸。

沈青梧瞳孔骤缩。那药丸表面覆着层白霜，正是她昨夜在柴房暗格里发现的“冰蟾蛊“。此蛊遇热则化，专克有孕之人的心脉。

“好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王姑姑突然抓起火钳，朝着小宫女面门砸去。沈青梧闪电般伸手，火钳擦着她耳畔钉入砖缝，震得发间簪花簌簌作响。

“姑姑且慢。“她按住王姑姑发抖的手腕，指尖搭在对方脉门上，“您昨夜饮的安神汤里，可加了蜜饯？“

王姑姑浑身僵住，喉间发出咯咯怪响。沈青梧顺势将她扶坐，转身对着瑟瑟发抖的小宫女厉声道：“还不快把碎玉收拾了？惊着贵人仔细你的皮！“

小宫女如蒙大赦，哆嗦着用帕子裹起碎玉。沈青梧趁机将药丸踢进炭盆，火星子溅起时，药丸已化作一缕青烟。她藏起袖中另一颗药丸——这是昨夜从王姑姑床底搜出的，与贵妃宫人倒药粉时掉落的毒丸一模一样。

“都散了吧。“沈青梧挥退围观的宫女，单独留下王姑姑。对方鬓角冷汗涔涔，颧骨上的粉白已晕成斑驳的墙皮。

“姑姑可知，麝香遇雄黄会成穿肠毒？“沈青梧突然凑近，王姑姑椅凳翻倒，后脑撞在铜炉上发出闷响。沈青梧扶住铜炉，炉中炭火映得她眉眼猩红，“那包药粉，本该下在贵妃的安胎药里吧？“

王姑姑喉咙里发出咯咯声，沈青梧却不再追问。她早知答案——三日前贵妃宫人毒杀锦鲤，实则是为了掩盖麝香与雄黄相遇产生的毒雾。先皇后遗孤六皇子体弱，每日要饮雄黄酒固本，那日在锦鲤池边玩耍时吸入毒雾，当晚便暴毙。

“姑姑放心，您的孙儿在宫外好好的。“沈青梧将一包药粉推过去，王姑姑颤抖着打开，正是她藏起的私房银票，“只要您指证贵妃，明日酉时，城隍庙后巷有人送药。“

王姑姑突然抓住她手腕：“你要老身如何信你？“

“凭这个。“沈青梧卷起衣袖，露出小臂上狰狞的鞭痕，“三日前我被杖责时，听见贵妃说'六皇子那病秧子，早该……'“

“别说了！“王姑姑突然尖叫，双手撕扯着头巾。沈青梧冷眼看着她崩溃，直到对方哭哑了嗓子才递过帕子：“明日申时，贵妃会派人来取药粉。“

入夜，沈青梧蜷在柴房草席上。窗外风雪呼啸，她摸出袖中药丸，借着雪光细看——药丸表面有细微的蜂窝孔，正是冰蟾蛊产卵的痕迹。这种蛊卵遇血则生，专噬人心脉。

突然，柴门吱呀作响。沈青梧迅速藏起药丸，却见阿莲端着食盒闪进来，棉袄上落满雪花：“姐姐快趁热吃，是御膳房新做的桂花糖蒸栗粉糕。“

食盒底层压着张字条，墨迹未干：申时西角门。沈青梧心头一跳，正是与侍卫约定的时辰。她咬一口栗粉糕，甜香混着药味在舌尖炸开——糕饼里掺了曼陀罗汁！

“阿莲，这糕饼哪来的？“她故作不经意。

“尚食局的春桃姐姐给的，说是谢姐姐那日救她。“阿莲冻得鼻尖发红，“姐姐快吃，凉了就腥了。“

沈青梧将糕饼掰碎喂给角落的老鼠，看着小东西摇摇晃晃倒下，嘴角勾起冷笑。贵妃下手倒是快，先皇后遗孤刚死，就急着铲除知情者。她摸出银针在糕饼上试探，针尖泛起幽蓝——曼陀罗混着麝香，正是让人疯癫的虎狼药。

“阿莲，帮我个忙。“沈青梧将药粉包塞给阿莲，“明日申时，把药粉撒在贵妃宫人的裙摆上。“

申时三刻，沈青梧裹着灰扑扑的棉袍蹲在西角门。积雪压折了竹枝，发出清脆的断裂声。远处传来宫娥的嬉笑，她缩在阴影里，看着贵妃的轿撵渐行渐近。

突然，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拽进假山缝隙。沈青梧刚要挣扎，鼻尖萦绕的龙涎香让她浑身僵直——是那个侍卫。他玄色大氅上落满雪花，凤眸在暮色中亮得惊人。

“沈姑娘好兴致。“侍卫压低嗓音，指尖擦过她耳垂，“可知贵妃轿撵里藏了什么？“

沈青梧摇头，侍卫突然揽住她腰肢跃上假山。脚下积雪簌簌滑落，她看见轿撵帘子掀开一角，露出六皇子苍白的脸——那孩子分明已经死了三日！

“借尸还魂？“沈青梧倒抽冷气。

“是傀儡蛊。“侍卫在她耳边低语，灼热气息喷在颈侧，“南疆秘术，以死婴养蛊，操控活人。“

轿撵突然转向，沈青梧看见贵妃将药粉喂进“六皇子“口中。孩子瞳孔瞬间收缩成针尖，四肢抽搐着扑向轿夫。侍卫剑光如电，斩断轿夫递来的蛊笛，沈青梧趁机将药粉撒向贵妃。

“大胆！“贵妃尖叫着躲避，药粉却在空中炸开成金粉。沈青梧早在药粉里掺了荧光粉，此刻在暮色中格外醒目。

“有刺客！“禁军火把如赤蛇游走，侍卫拽着沈青梧跃上宫墙。她裙摆勾住瓦当，整个人悬空时，看见帝王御辇停在朱门前。年轻帝王走下辇车，玄色龙袍上金线盘龙在火光中张牙舞爪。

“承影。“帝王开口，侍卫松手将她抛向宫墙内。沈青梧踉跄着跪在雪地里，听见帝王问：“可查清了？“

“回陛下，是傀儡蛊。“侍卫单膝跪地，手中托着染血的蛊笛，“贵妃欲借六皇子遗体作乱。“

帝王突然转身，沈青梧低头盯着积雪上映出的龙靴。靴面上沾着星点血迹，在雪光中红得刺目。

“沈青梧。“帝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沈青梧浑身绷紧，“你可愿去尚食局当差？“

她抬头，撞进帝王幽深的凤眸。那眸中似有万千星火，灼得她心口发烫。远处传来贵妃的哭诉，沈青梧低头看见袖中藏着的冰蟾蛊药丸，突然有了主意。

“奴婢愿往。“她叩首时，袖中药丸滚落在地。帝王弯腰拾起，指尖抚过药丸表面的白霜：“此物……“

“是冰蟾蛊，专克有孕之人。“沈青梧突然抬头，“贵妃宫中搜出的，与先皇后遗物中的毒粉同源。“

帝王瞳孔骤缩，沈青梧趁机叩首：“求陛下彻查先皇后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