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白狐惊蛟

杨谨看着玄录显化文字，目光之中，始终不见有丝毫异样神色，只有死水一般的平静。

一旁杨青楸本欲说什么，可看到父亲神色，却又止语。

至今以来，筑基成就，也曾千里逃命，相斩相杀，他已非昔年那个只通读百卷书的稚童，虽未修行《太乙印名诀》，可只看着玄录显化出的那些内容，便身有寒意。

这东西和《太乙青华秘旨》有关联。

便是和那黑衣之修有关联。

眼下他却不知如何选择。

片刻之后，玄录之上字迹褪去，杨谨看着这一幕，淡淡道：

“青楸，你且先出去，唤青桐进来。”

杨青楸闻言，不甘的看了一眼玄录，又看了一眼杨谨，行了一礼后，立刻便退下了。

门外，杨青桐正在原地等着。

见杨青楸出来。

正要说什么，便听到耳边响起一阵声音。

是杨青楸。

“兄长，父亲正等你进去，我有话对你说，方才……”

“青桐，进来。”

不等杨青楸继续开口说话。

宗祠内便响起杨谨的声音。

中正平和，却如在杨青楸脑海中响起一般，断去了他传音入密的手段。

杨青桐知道杨青楸定然是有话要和自己说的，但如今季父主动打断，他也不欲再听。

杨青楸正垂眸思索时，一只大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微微抬头，却看到杨青桐眸中竖瞳微动，含着一抹摄人心魄的笑意道：“世有多变，以天象观，故能知之，却不可以为天下诸事尽在天象，主天象，行人事，为吾正道。”

杨青楸闻言，似有所觉，便点了点头。

杨青桐见此，绕过他走进了屋中。

杨谨见他进来，挥了挥手，身后大门重重关上，彻底阻断杨青楸的视线。

杨青桐先是取了青香，拜过祖父，父亲，还有仲父杨缜之后，才和杨谨见礼。

杨谨点了点头道：

“喊你进来，只为一件事，此事当由你来决断。”

杨青桐闻言，正了正神色：“请季父明言就是了，青桐必定知无不言。”

杨谨听他话后，却没有立刻开口解释自己要问的事情。

反而说起了一桩往事。

“昔年古溪村外，长林森然，其中，有妖蛇出，躯若巨瓮，鳞甲森森，腥风卷地。蚕食诸人，如噬草芥，村邻震怖，大家尽相奔走逃命。”

杨谨说着，目光看向一灵位。

其上杨缜二字刺目无比。

他声不停歇，继续说道：

“你祖父携我三兄弟也走，却撞上白蛇，危殆之际，二哥义烈，奋身如炬，为护我们逃去，遭杀劫蛇吻，被生生吞杀了去，血溅林外，痛也不能休。彼时又有道人至，为我等孑遗护持，方得苟全性命于妖口。

后有黑衣之修，引雕弓，箭杀白蛇。我等惊魂甫定，引以为再生恩人，立誓焚香顶礼。

是夜，那修隐迹离去。临行留法杨家，为《太乙青华秘旨》，并有三言谶语密授于太公，三言行毕，自此，我杨氏得承仙缘，家运遂兴，如春园之苗，勃然而不可遏。”

寥寥几句。

杨青桐便已明了杨家起家的根本。

而今杨谨唤他来，说明当年事，他隐隐心中有所动。

杨谨指着桌上那已经合上的玄录道：“此录为《太乙青华秘旨》所化，似乎有灵，方才赐法《太乙印名诀》。

修行此诀，可以印名录上，六轮之修可以借此合炼，瞬息筑基，接引道果，筑基之修能大涨法力，省十数年之功，名印玄录，身死之后，可以封玄。”

杨青桐知道杨谨今日一番话，必定会和自己说出一些震动人心的事情，早就有所准备，却不想听到他这番话后，还是忍不住失声道：“此为我杨氏之祸矣。”

杨谨点了点头。

“不错。”

杨青桐看向杨谨，不曾开口，却有声音响起在他心中：“季父是怕此物和那黑衣之修有关，或者根本就是他藏身其中，牧我杨家？”

这并非是传音入密，而是以心声言语。

杨谨听见后，摇了摇头，轻笑道：“昔年太公月下曾与我和大哥讲起黑衣之修赐法，我们都以为此为祸事之根，灭门之因，于是太公引火焚之。”

杨谨说着，目光中泛起追忆之色。

他扑灭火焰，将秘旨呈至杨青山面前。

彼时，杨青山的目光越过《太乙青华秘旨》，看着幼子被烧伤的双手，目光微动：“但有烧手之患？”

杨谨闻言，神色坚定，切声答道：“谨，以血肉熄之。”

杨谨说罢，转过头看向杨青桐。

看着他那张和杨文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目光如炬，沉声道：“大哥为我而死，太公以死就杨，皆因秘旨起，夜半溪畔，筑基成就，至此，我已退无可退。”

杨青桐闻言，知道杨谨早就做好了决定，也只能有这一个决定。

他不管眼前玄录，到底和那黑衣之修的关系。

如他所说。

自杨青山死后，一切因果，消了去。

他过目不忘，自见妙法而不移目，已经是做了决定。

杨谨看着沉默下来的杨青桐，缓缓吐出一句话：

“我唤你来，只问一件事。青楸是否能信？”

杨青桐闻言，身心俱震，顿时瞪大眼睛，刚要反驳，却被杨谨按下，他再次开口道：“我离开前，青楸虽也聪颖，却不至此。

如今以凡人身，观天象行事，有古仙人之风。”

杨青桐闻言，顿时知道杨谨的担心。

果然，杨谨继续说道：

“他凡事皆托天象，能见我等之不能见，见玄录时，又多有异状，如今又迫切想要我掌玄录，或许已被某家劳什子的仙君占据躯壳，我今以道果遮掩此处，唤你来问，自我离开后，凭借你和他相处这些时日，青楸是否能信？”

杨谨掷地有声，不容拒绝。

宗祠之中，吞咽之声响起，仿佛雷鸣。

哪怕早有猜测。

可等杨谨再次问出此问。

杨青桐仍不由震惧。

杨青楸当日之象，确实颇多令人恐惧，忽然智盛，忽然成熟。

且多有神异，问起他时，皆托天象。

由不得人不起疑。

可这只是对于外人来说。

没想到亲父不过离开一年半载，就猜疑至此，这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

他下意识道：“若青楸不可信？”

杨谨淡淡道：“那便杀子。”

杨氏基业，尽托我手，杀子而已，有何不可？

杨青桐看向眼前身着青白宽袖衣衫的季父，对上他那双黑白分明，略显暗淡灰色的眼睛，竖瞳微睁，领兵屠杀近千人，以蛟蛇称著，此刻，他心中竟然莫名生了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