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这些日子，除了学习，古全和什么都不想，也不再顾及他爹娘将怎样决定他的前途，心里只想一件事，那就是他一定要在明年春天考上高中。他每天都学习到深夜，到1949学年结束的时候，他自学了初二和初三的全部课程，并在本班的学年考试中获得班上的第一名，被授予学习模范的称号。他感觉自己长大了许多。

1950年，江城市的中小学寒假，因为取暖用煤供应紧张而延长半个月，春季开学时间推迟到阳历3月中旬，这又增加了古全和备考的时间。教材里的试题他都做过了，相信自己能够通过考试。可是他不敢放松，因为这是他的最后一搏，落榜就意味着辍学，而辍学是他所不能接受的。他决心拼命一跳，即使这样做违背校规，遭人非议，最后会因事情败露而被赶出学校也在所不惜。他安慰自己说，爱学习不是过错，凭自己的能力考取高中并不可耻。

1950年，江城有3所中学招收高中生，省立师范学校，江城市立中学，和市立女子中学。面对省立师范和市立中学，古全和举棋不定。他想报考市立中学，从那里毕业后可以报考大学。但是他也愿意报考省立师范学校。省立师范，学制3年，相当于高中，毕业后到小学或是中学服务，但是未必能有机会再念大学，这让他感到有点儿遗憾，但是念师范不要钱，而且管吃，管住，发书籍文具、衣服和零用钱，因此他娘有可能同意他去念师范。可是他又不敢报考师范，因为师范招生名额限定为60人，而据说现在报考师范的学生已过三百！他想肯定有很多和他一样的穷学生想走这条求学之路，凭他一个初一的学生，很难和应届初中毕业生去竞争。报名截止的时间日益临近，而他还在犹豫。

秀姑见儿子日夜不要命地念书，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每天早晨都切一小碗儿白菜心儿，滴上两滴豆油，撒上几个葱花儿，几粒盐，蒸了给儿子下饭。古全和知道娘没有改变让他去学徒的主意，她这样做只是怕累坏了他的身体，即使这样，他心里仍然感觉非常温暖。

阳历年过了，旧历年也过完了，而古世才还是没有回来。市立中学报名截止的日期已经到了，不能再迟疑，他就求道士以“古汉民”这个假名儿，到宋家屯镇黑狗大街街政府打来一个“同等学历”的证明，怀着既理直气壮，又有点儿做贼心虚的矛盾的心情，偷偷地到市立中学去报了名。

今天是2月22日，离市立中学入学考试的日期还有3天，而古世才依然没有回来！古全和不再考虑他爹娘将来会不会让他继续念书，而是一门心思地进行考前的准备，期待着即将到来的生死一拼。他毫不怀疑自己会成功。

明天就是2月25日，是他考试的日子。他家里没有钟表，事情又不能让他娘知道，也没有人会按时叫醒他，他只能凭着感觉估算时间。他记得关于夜里的时间，有“大毛愣跑，二毛愣踮，三毛愣出来明了天”的说法儿，也知道毛愣星的位置，可以靠星星判断时间，可是窗玻璃上结着冰花儿，窗户冻结在窗框上，打不开，没有办法儿看见天上的星星。他担心睡过了头，耽误了考试，留下终生的遗憾，夜半一觉醒来过后就不敢再睡，在浏览数学练习本儿的同时，谛听外面的动静儿。当他听见对面儿胡同里穆大叔豆腐坊的吹风机响起的时候，知道天快亮了，就开始收拾文具，然后悄悄地走回家里，从饭筐里摸了一个冷窝窝头，站在楼梯口吃了，走下楼，朝市立中学走去。

天还不亮，街灯的灯光里行人稀少，偶尔有公共汽车从他的身旁开过，他知道此刻5点刚过。几乎没有风。空气干冷干冷的，吸进肺里好像是根根钢针。每次吸气都得小心翼翼，缓缓地把刺鼻的冷空气吸进体内。想到考试顺利，自己将被市立中学录取，他热血沸腾，感到面前一片光明，忍不住笑起来；而当他想到自己可能名落孙山的时候，绝望的痛苦就掠过他的心头。每当这种时候，他都立即甩开这种消极的念头儿，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