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的蒸汽在林夜眼前凝结成水滴。他盯着餐盘里的合成炖菜，金属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莫璃上周教他的维修密码节奏。
“多吃点，孩子。“食堂阿姨刘婶的大嗓门吓得他一颤，一勺额外的炖菜“啪“地落在他的餐盘里，“看你瘦得跟机甲骨架似的。“她围裙上沾着酱汁，左眼装着廉价的红色义眼，转动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林夜低头道谢，余光扫到刘婶藏在调料架后的全家福——照片里年轻许多的她站在个穿机甲部队制服的男子身边，男子右臂的徽章和林夜父亲留下的一模一样。
“别看了，那死鬼十年前就成机甲燃料了。“刘婶突然压低声音，用长勺指了指食堂角落的监控摄像头，“雷烬的人今早来调过监控，你小心那个红头发丫头。“
林夜顺着勺柄方向看去，是个陌生女孩正在和莫璃激烈争论什么。女孩火红的短发像团燃烧的云，右脸颊上有道显眼的电路板纹身。
“那是小雨，维修系的问题儿童。“图书管理员老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邻座，推了推古董眼镜，“据说她父亲是'门卫计划'的首批志愿者。“他放下本旧时代纸质书，《机械神经学发展史》的封面上有个被刻意涂黑的作者名字。
林夜的手指在书脊上停顿——那里有他熟悉的笔迹修正液痕迹，是妹妹林月小时候常用的恶作剧手法。老周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烁：“有趣的是，某些被删除的历史总会自己回来。“
食堂突然安静下来。雷烬的副官玛莎带着两个警卫站在门口，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大厅，在林夜身上停留了半秒后移开。这个总是梳着一丝不苟发髻的女人转向红发女孩：“小雨，教务处。“
莫璃猛地站起来：“她今天有维修考核！“
“延期了。“玛莎的声音出奇地柔和，“院长想了解她父亲留下的某些...技术细节。“当小雨不情愿地跟着离开时，副官看似无意地掉落一张门卡，正好滑到林夜脚边。
刘婶的汤勺“当“地敲在锅沿：“要关门的都赶紧滚蛋！“这声吆喝掩盖了林夜捡起门卡的动作。老周扶了扶眼镜，若无其事地拿着书离开了。
“那是D7实验室的门禁。“莫璃滑进林夜对面的座位，护目镜推到额头上，露出沾着机油的刘海，“玛莎上周刚驳回了雷烬增加人体实验的提案。“她压低声音，“军方内部不是铁板一块。“
林夜用金属手指摩挲着门卡，上面的电子纹路在他触碰时微微发亮。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能“感觉“到卡片内部电路的结构——就像之前感知机甲零件那样。更奇怪的是，当他集中注意力时，门卡上的指示灯竟然随着他的呼吸节奏明暗变化。
“你的手...“莫璃瞪大眼睛，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拉到桌下，“别在这里展示这个。“
她的手掌温暖而粗糙，虎口处有道新鲜的焊接疤痕。林夜发现自己的金属皮肤能清晰感知那道疤痕的每个凹凸，甚至能“读“出是哪种型号的焊枪造成的。这种过载的感官让他头晕目眩。
“跟我来。“莫璃拽着他离开食堂，穿过满是涂鸦的走廊。几个低年级学员看到他们，交头接耳地让开路。林夜捕捉到只言片语：“那就是金属手的怪物““听说他妹妹更可怕““我叔叔在军方说他们要把整个学院都...“
声音戛然而止。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走廊中央——是杰克，学院出了名的麻烦制造者，他的左臂是军用级机械义肢，此刻正不受控制地痉挛着。
“让开，杰克。“莫璃皱眉，“你的神经接驳器又故障了？“
高大的学员没回答，直勾勾盯着林夜的右手：“你也感觉到了，对吧？“他的义肢突然指向窗外，“那东西在召唤我们。“
林夜顺着方向看去。远处的特别训练场上，那台黑色门卫机甲静静矗立，周围环绕着全副武装的警卫。更诡异的是，他确实感到一股微弱的“呼唤“——不是声音，而是种类似金属共振的波动。
“今早开始的。“杰克痛苦地按住义肢，“像有蚂蚁在电路里爬。“他突然抓住林夜的手，两个机械肢体相触的瞬间迸出蓝色火花，“帮我！它在控制我的——“
警报声突然响彻走廊。“所有学员立即返回宿舍！重复，立即返回宿舍！“广播里雷烬的声音带着不自然的电子杂音，“检测到危险能量波动！“
杰克像触电般松开手，踉跄后退几步后转身跑开。莫璃拉着林夜躲进旁边的清洁间，狭小空间里挤满了拖把和消毒水，唯一的光源是墙上的应急灯。
“情况比我想的糟。“莫璃调出腕带上的微型投影，显示出学院地下结构图，“D7实验室在这里，但玛莎的门卡只能到B2层。“她指向一条红色虚线，“这里有条维修通道，理论上能...“
清洁间的门突然打开。老黄佝偻着背站在门口，手里的清洁机器人发出故障的“滴滴“声。这个总是沉默寡言的老清洁工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投影，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把钥匙扔给莫璃。
“B2储物间，通风井盖。“老黄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多年未用，“我儿子...也是第一批志愿者。“他转身离开时，林夜注意到他后颈有个与杰克义肢同型号的接驳口。
莫璃的腕带突然发出警报。投影切换成实时监控画面——黑色机甲周围的警卫正在撤退，而机甲胸口的装甲板缓缓打开，露出里面流转的金色能量。
“它在预热武器系统！“莫璃倒吸一口冷气，“目标指向是...宿舍区？“
林夜的金属右手突然剧烈发烫。那些金色纹路如活物般蔓延至小臂，形成与黑色机甲表面完全相同的图案。更可怕的是，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清晰的画面：三百个培养舱整齐排列在某个地下设施里，每个舱体都连接着黑色机甲的控制核心。
“不是宿舍。“林夜的声音变得不像自己，“是像我这样的...试验体。“
走廊再次震动，远处传来爆炸声。应急灯闪烁几下后熄灭，黑暗中只剩下林夜发光的手臂和莫璃腕带的微光。两人在狭小空间里贴得极近，林夜能闻到她头发上机油混合着薄荷的味道。
“听着，“莫璃突然捧住他的脸，额头几乎抵住他的，“无论看到什么，记住你是林夜。不是试验体，不是武器，是那个会为我修好咖啡机的男孩。“
她迅速松开手，仿佛被烫到一般。林夜想说些什么，但所有话语都卡在喉咙里——他的金属部分正在传递一种从未有过的波动，像是生锈的齿轮突然顺畅转动。
老黄的清洁机器人突然启动，闪着红灯冲向走廊。“跟我来！“它发出合成的童声，“安全通道已开启！“
两人对视一眼，跟着这个古怪的机器人奔向学院深处。路过破碎的窗户时，林夜看到黑色机甲已经浮空，它周围环绕着七个小型无人机，排列方式与林月曾经用光粒组成的图案一模一样。
“七卫士...“林夜喃喃自语。口袋里的蜂蜜罐突然发烫，他掏出来发现罐底的坐标正在发光，指向学院最古老的那座钟楼。
莫璃抓住他的手臂：“我们先去D7实验室找线索，然后...“
一声巨响震得整个走廊灰尘簌簌落下。林夜护住莫璃，金属手臂自动展开成保护姿态。当尘埃落定，他们看到红发女孩小雨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拿着个还在冒烟的微型爆破装置。
“太慢了！“她不耐烦地挥手，“玛莎让我带你们走另一条路，雷烬的人已经封锁了B2通道。“
小雨的电路板纹身在黑暗中发着微光，图案细看竟是简化版的机甲神经回路。当她转身带路时，林夜注意到她后颈也有个接驳痕迹——但比老黄的新得多，更像是最近才安装的。
“等等。“林夜突然站住，金属手指按在墙上。通过某种奇异的共振，他“看“到墙后管道中的水流异常，“上面三层有埋伏。“
小雨惊讶地回头：“你怎么...“
“没时间解释！“莫璃拽着两人转向岔路，“走维修井！“
当他们爬下狭窄的金属梯时，学院的警报声变得断断续续，仿佛某种干扰正在影响所有电子设备。林夜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发光，照亮了井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与林月医疗舱里相同的金色符号。
“到了。“小雨踢开底部的通风板，“欢迎来到真正的D7实验室。“
出现在眼前的不是想象中的高科技实验室，而像个古老的机械教堂。拱顶上悬挂着七台不同时代的原型机甲，中央工作台上摊开的笔记正是林夜父母的手迹。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巨大的显示屏，上面实时显示着林月在医疗舱里的画面——她周围的金色光粒正组成一个巨大的门形结构，而她的嘴唇不停重复着同一个词：
“哥哥...“
林夜踉跄上前，金属手臂与显示屏接触的瞬间，整个房间的机械设备同时启动。七台原型机的光学镜亮起，投射出的光束在空中交织成某个坐标——正是蜂蜜罐底显示的位置。
“钟楼地下...“莫璃快速操作控制台，“有个被军方封锁的遗迹入口。“
小雨突然捂住后颈，痛苦地跪倒在地：“他找到我们了！“她的纹身疯狂闪烁，“雷烬启动了主控协议！“
显示屏上的画面切换，显示出黑色机甲已经转向钟楼方向。它胸口的装甲完全打开，露出里面旋转的金色核心——那分明是放大版的林夜右手内部的纹路。
“不是雷烬在控制它。“林夜感到金属部分与核心产生共鸣，“是反过来...“
警报声突然变得尖锐。显示屏闪烁出红色警告：“门之波动达到临界值！重复，达到临界值！“
莫璃抓住林夜和小雨：“我们得...“
整面墙突然爆炸。烟尘中走出个高大的身影——是杰克，但他的左眼已经完全机械化，闪烁着与黑色机甲相同的光。
“门卫大人要见你。“他的声音混合着电子音，“特别试验体A-17。“
林夜挡在两位女孩面前，金属手臂上的纹路如火焰般燃烧。当杰克扑来时，他本能地抬手防御——却见一道蓝光从侧面射来，精准命中杰克的后颈接驳口。
“快走！“玛莎举着脉冲枪出现在缺口处，她向来一丝不苟的发髻已经散乱，“钟楼地下有能阻止这一切的东西！“
杰克在地上抽搐着，机械义肢不受控制地挥舞。趁这机会，莫璃拽着林夜和小雨冲向另一条通道。身后传来玛莎与更多警卫交火的声音，以及那个副官最后的喊声：
“找到七卫士的遗物！那是唯一能...“
爆炸声淹没了后半句话。通道剧烈摇晃，林夜在奔跑中感到金属部分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蔓延。当他看向莫璃时，发现她的护目镜反射着自己发光的手臂——那光芒已经不再是纯粹的金色，而开始泛着血一般的暗红。
钟楼的轮廓在前方若隐若现，而林夜脑海中回荡着妹妹无声的呼唤。他不知道前方等待的是什么，但此刻莫璃紧握着他的手传来的温度，让他决心要找出这一切的真相——不仅为了林月，也为了所有被卷入这场阴谋的人们。